舉起拳頭威嚇著,走開了。他怎麼胡鬧都能得到寬恕:酗酒、跟地主稱兄道弟;薩什卡之所以能受到寬容,就在於他是一個很難得的馬伕。不論冬天和夏天,他總是睡在馬棚裡,睡在空馬架子裡;沒有人能比他管馬管得更好了,他既是馬伕,又是獸醫:每年春天,野花盛開的五月時節,他就去採集各種藥草,在草原上、在乾涸的山洞裡和潮溼的山洞裡挖掘藥用的草根。馬棚的牆上,高掛著一捆捆不同葉狀的乾草:治燙傷的春草芽,治蛇咬的蛇眼藥,治腿傷的黑葉草,長在樹林裡柳樹根旁邊的一種很不顯眼的白草,可以治內傷,還有許多不知名的。可以醫治馬匹的各種疾病和時令病的藥草。
馬棚裡和馬架子裡,凡是薩什卡冬天或夏天住的地方,都飄著珠絲似的、膩嗓子的淡淡的香氣。木板床上鋪著馬衣,下面墊的是已經壓得像石頭一樣堅硬的乾草,上面放著薩什卡散發著馬汗臭味的老羊皮襖。除了老羊皮襖和一件熟皮短皮襖以外,薩什卡別無他物。
吉洪是個厚嘴唇、身體健壯、有點傻氣的哥薩克,和盧克里婭同居,卻時常暗中毫無理由地嫉妒她對薩什卡的態度。每月總有一回,他抓住薩什卡的油汙襯衫的扣子,把他拉到偏僻地方去懇求說:“老爺子,請你別再纏我的老婆啦!”
“這怎麼說呢……”薩什卡意味深長地眨著眼睛說道。
“請你不要再跟她胡纏啦!老爺子!”吉洪請求說。
“老弟,我就喜歡麻子。你不必請我喝酒,只要給我領個麻娘兒們來就行。麻子越多——她就越愛咱們窮哥們兒。”
“老爺子,像你這把年紀,還胡搞,可太不要臉,太造孽啦……唉。虧你還是個大夫呢,又會治馬,又會念”聖諭“……”
“我這個大夫什麼事兒都能於,”薩什卡態度強硬地說。
“請你別跟她胡纏啦吧,老爺子!這樣可不行。”
“老弟,我一定要把這個盧克里啞弄到手。你跟她分手吧,我要把這個騷娘兒們搶過來!她就像一塊有葡萄乾的蛋糕。只是葡萄乾被挖去了,所以就有點兒麻子啦,我就愛這樣的女人!”
“要是這樣……要是叫我碰上了,我就把你宰啦,”吉洪一面說著,一面嘆氣,從荷包裡掏出幾個銅幣來。
月月如此。
亞戈德諾耶的生活就這樣在昏睡中發黴、腐爛。這座偏僻的莊園坐落在一條幹涸的河谷中,離大道很遠,從秋天起就跟車站和村莊隔絕了。冬天那條一直伸進樹林裡去的土崗上,在黑松林裡過冬的狼群,經常在夜間出沒,它們的嗥叫聲把馬都嚇驚了。吉洪就拿著老爺的雙管獵槍到樹林裡去打狼,而盧克里婭則用粗布衣裙緊裹著像爐臺似的大胖屁股,屏住氣,等待著槍聲,油晃晃的麻臉上閃動的眼睛在黑暗裡探索著。這時候,傻里傻氣、禿頭禿腦的吉洪,在她心裡就變成一個勇敢、漂亮的好漢了,等到下房的門一響,霧騰騰的冷氣和吉洪一起湧進來的時候,她就擠在床上,嘮叨著,甜蜜地擁抱著凍得直哆嗦的姘頭。
夏天,亞戈德諾耶僱工的吵鬧聲會一直持續到很晚。老爺種了四十多俄畝各種莊稼,僱許多短工來收割莊稼。葉甫蓋尼夏天偶爾回到莊園來,獨自在花園裡和樹林裡散步,日子過得很無聊。早晨則拿著釣竿,坐在池邊釣釣魚。他個子不高,胸部卻長得很豐滿,留著哥薩克式的額髮,向右梳著。一身軍官制服,使他顯得非常英俊。
葛利高裡帶著阿克西妮亞剛到莊園來的頭幾天,常被叫到小主人那裡去。韋尼阿明來到下房,低著毛茸茸的腦袋,笑嘻嘻地說道:“葛利高裡,到少爺那裡去,叫我來喚你。”
葛利高裡走進去,在門邊站住。葉甫蓋尼。尼古拉耶維奇露出稀疏的大牙,手指著一張椅子,說道:“請坐。”
葛利高裡在椅子邊上坐下。
“我們家的這些馬怎麼樣,喜歡嗎?”
“都是好馬。尤其是那匹灰馬。”
“你要常常騎它。小心,不要跑得太快。”
“薩什卡爺爺告訴過我啦。”
“克列佩什怎樣?”
“您是說那匹棗紅馬嗎?簡直是無價的寶馬。蹄子有點兒裂了,應該換馬掌啦。”
少爺眯縫著炯炯有神的灰色眼睛,問道:“五月你好像就要去人營了吧?”
“是。
“我去和村長說說,你就不要去了。”
“那太感謝啦。”
兩人都沉默了。中尉解開制服的領子,撫摸著女人似的白胸脯。
“難道你就不怕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