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四個字兒又軟又綿,像要將人的魂給勾走,陸稹嘴角一抿,將杯盞放下後,扶著她慢慢坐了起來。她忍著疼,但就這麼一會兒都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後背靠上床頭後長舒了一口氣:“這會兒都什麼時候了?”
“亥時了。”
“都已經這樣晚了,”她有些驚訝,“護軍今日不回府中麼?”
陸稹垂眼看她向上攤放的手掌,淡淡道:“今日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學士覺得我還有心思回去?”
“說的也是,”她點了點頭,抬起裹了紗布的手掌將頰邊的碎髮撩開,“未曾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護軍大概又要淘神費力一陣了。”
其實算不得淘神費力,這樣的事情陸稹見多了,鬼蜮伎倆,不足掛齒,反倒是她流露出的關心讓他很在意,眼神再往她微微敞開的領口看去,想起那一枚硃砂,再往下一些,就落在心頭了。
他回的話與她的問題絲毫不沾邊,讓梅蕊一怔:“學士之前說與人訂親,可是真的?”
第22章 小銀鉤
梅蕊都忘了自己順口的這麼一句,沒想到卻被小皇帝和陸稹記得這樣清楚,她遲疑了片刻後開口:“迴護軍的話,確實是有這樣的事。”
她隱約記得阿爹在某次喝醉後同她講過這樁被她阿爹私下定了的婚事,據說是長安城中的某位貴胄子弟,品貌俱佳。但他阿爹最後鬱鬱而終,未曾給過她零星半點的頭緒去尋這未婚夫君,她也懶得去攀別人高枝。
若是尋上門後,對方不認這門親事,倒顯得是她死乞白賴的,梅蕊愛惜自己,不願折了自己的腰,這樁親事就這樣放下了。
陸稹唔了一聲後便沒有說話,梅蕊覺得好奇,問道:“護軍為何這樣問?”
“只是覺得學士忠肝義膽,不知是何人有這樣的福分能夠迎學士為妻。”
他這話再瞭然不過,梅蕊若還未聽懂,那便是缺了風月這根筋。她面色漲紅,卻強自裝作很冷靜的模樣:“護軍謬讚了。”
“不算謬讚,這是少謹肺腑之言,”他突然湊近了,甘松香氣充盈鼻息間,梅蕊被眼前的一片玉色晃得頭暈目眩,還有那沉沉響在耳畔的聲音,“學士怎麼臉紅了,高熱還未消退麼?”
說著便覆手去碰她的前額,梅蕊死死咬著下唇,眼睛就定在他的喉間,光潔平滑的,像女子一般的脖頸。
方才還在狂跳不止的心突然平緩了下來,她的視線漸漸上移,看見那一截因衣袖滑落而露出的手腕,玉石般的質感,連帶他覆住前額的手都是冰涼。
“承蒙護軍關懷,要好上許多了。”
大起又大落,她覺得有些累,閉上眼卻似是還能瞧見陸稹的眉眼,初見時的涼薄,月夜下的含情,她心口堵得慌,腰一挺就往被褥中縮下去。陸稹要來扶,她沒力氣推開他,只能任由他的手攔在腰後,又輕又柔,像是拂過陽春三月的柳。
她慌忙提高了聲兒:“護軍!”
“嗯?”他唇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意,“學士怎麼了?”
梅蕊在心裡成千上百次地提點自己,他不過是個宦官,算不得男人,可被他碰過的地方向撩起了火,燒得她膽戰心驚,她閉緊了眼不願去看他,生怕又被他的皮相給惑去了心智,硬聲硬氣地道:“奴婢有些累了。”
“累了是應當的。”他對她聲音裡的抗拒視而不見,十分體貼地替她掖好了被角,“那學士好好休息,我走了。”
陸稹的腳步聲很輕,不急不緩地走遠。好像從未見到他失態的場面,哪怕是那日在祭壇之上面臨突如其來刺殺,他也鎮定自若,梅蕊抬起手來碰了碰左肩,那一刀砍得可是真狠,存了心想要小皇帝的命,若是她沒有擋上去,那會發生什麼?
她突然打了個哆嗦,會不會陸稹本來便是不想救小皇帝的,她卻成了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攪和了他的好算盤,他才拿這幅面貌對她,想讓她醉死溫柔鄉中。
但算來算去,陸稹並不像是那樣利慾薰心的弄臣。若殺了小皇帝,那他只有另立新皇,懷帝是個不大近女色的皇帝,除卻太子外再無其他子嗣,襄王野心勃勃,恭王隱世已久,皆不是傀儡皇帝的料。
她的一顆心才算是安放下來,白日裡平白失了那樣多的血,渾身都是痠軟無力的,縱使整日近乎都在睡眠中,但似乎怎麼睡也睡不夠。接連下來的幾日都是如此,過了五日之後才算好些,精神也要較前日裡好上許多,也能下床走動了。
醫女替她換好了左肩與右手上的藥,懷珠就湊過來給她整理衣領,一邊理一邊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