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大客廳。它佈置得很現代派,色彩淺淡。一整堵牆,從地面到房頂,都被書遮著。我看到對面有一張櫥,上面放著至少五十隻各種材料做成的象,有各種各樣的大小,很小的,很大的,鼻子一律上翹。我略作停留。我發現一隻烏檀木的小象最漂亮,它胖乎乎的,讓人感覺很滑稽。我想起我在杜塞爾多夫的家,但只是一閃念,因為昂熱拉走得很快。我走時全身都疼。客廳裡有一臺大電視機。我們穿過暖房,這裡的花盆裡盛開著許多花,我看到了第二臺電視機。昂熱拉注意到了我的目光。
“還有第三臺,在廚房裡。我是個電視迷。尤其是新聞。我總是什麼都聽。中午電視,傍晚的電視,二十四小時節目,最早的新聞和最晚的新聞。幾乎是全部。第一頻道。第二頻道。還有蒙特卡洛臺。如果播放新聞時我必須從一個房間走進另一個房間,我就可以繼續收聽。”她笑了,“書房裡還有第四臺電視機。瘋了,是不是?”
“有一點兒。”我說,“也許是。”
我們走到室外的平臺上,我吸氣。這平臺環繞著顯然非常大的套房的兩側,肯定有這房子的三分之二大。我此生還從沒見過這麼大的平臺,還從沒在一座平臺上看到過這麼多的花兒,它們受到了精心護理。這個平臺佈置得也像個客廳。有躺椅、桌子和藤椅,一張巨大的太陽遮篷下有一個角落可以就坐,還有架好萊塢鞦韆。平臺的地面是用藍色和白色的地磚鋪成的。這套房在最頂層。沒人看得見這個平臺裡面。但一側還是釘有一堵高高的木護板,是由相互交叉的、漆成白色的木條拼成的。幾乎看不見木頭,因為木條上爬滿了常春藤、白花綠葉的茉莉花和九重葛。這種有刺的攀緣植物長著非常好看的橢圓形葉子,它的花有各種紅色、紫色和橙色的色調。這些植物植根在長長的盒子裡,在木護板的腳下。再就是鼓腹形的大陶罐,我相信,人們叫它們阿里巴巴罐。裡面長著紫色的矮牽牛和大量紅色、白色和藍色的天竺葵。這些阿里巴巴罐一側有孔,像小袋子似的。孔裡面長出色彩千差萬別的小玫瑰。昂熱拉又察覺了我的目光。
“這種小玫瑰叫做‘驚玫’。”她說,“您知道,我也迷戀花。”
“跟我一樣。”我說,細看長著紅色和橙色唐菖薄的大花瓶。它們放在桌子上。春白菊或白或黃地開在陶製容器裡,小云杉和其它裝飾樹長在桶裡。這座平臺真是個大花卉市場。我看到一張小桌子上放著用來修剪的剪子、植物保護劑、藥和類似的東西。我看到水壺和一根管子。在茉莉和濱蘭菊之間,有彩色的陶瓷鳥兒安裝在本護板上——幻想的形象,一隻野鴨子,一個鴿子。蝴蝶。“這是我在瓦勞利斯買的。”昂熱拉說。這女人仔細觀察著我。這恐怕是她的一個職業特點。“離這兒不遠。那裡生產各種古式的陶罐——自從一九五○年以來,在畢加索、皮格農和普瑞納的影響下,瓦勞利斯肯定成了世界上最著名的藝術陶瓷中心。”她講得那麼自然,無憂無慮,我都忘記了我的疼痛,深深地吸進那清新的空氣。這頂上真的是和風習習。昂熱拉撫摸一隻鴿子。“這是畢加索送給我的。”她說,“他送了我這麼一個禮物,我當然非常高興,非常驕傲。您想喝什麼!什麼果汁?橙汁?還是寧願喝奎寧水?苦檸檬?”
“苦檸檬。”我說。
“等一會兒!”她光著腳跑進了房子。我向前走向護欄,它朝向大海。我一生中見過許多漂亮的城市和風景——卻從沒見過這樣一種。就在我腳下,坐落著戛納和它的豪華住宅區、街道、舊房子和教堂。我實際上能毫無遮攔地望到大海。向左望是安提伯斯海岬,右邊我看到艾斯特萊爾山。我看到那座大海灣的全貌,戛納坐落在其中。我看到住宅樓之間的棕櫚園和花叢,看到舊碼頭和左邊的第二座碼頭,顯然是座新的。那裡停泊著許多遊艇,有一部分相當大。在刺眼的陽光下,全城的所有建築都白光閃閃。在蔚藍的大海上,昨天的船隻旁停靠了一艘美國的驅逐艦。我看到帆船、遊艇和摩托艇,它們留下白色的泡沫軌道。海天一色,無際無涯,是的,漫無盡頭。一架飛機從相距不遠處飛過,很低。聽不到隆隆聲。這架飛機在尼斯上方準備降落。飛機很大。
“左邊的碼頭叫做康託港。”昂熱拉的聲音在我身後說,“所有的遊艇都停泊在那裡。過去一點點您就能看到‘棕櫚海灘’。”
我轉過身。昂熱拉遞給我一隻霧濛濛的杯子。“您的苦檸檬,加了冰和一塊橙子。這樣行嗎?”
“好極了。”
她自己喝柚子汁。
“這上面真是太美了。”我說。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