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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但我卻不停地對自己講:你做得真卑鄙,我的老夥計。什麼叫卑鄙?過兩年你就五十了。身體不健康。不,一點兒也不健康,我的老夥計。間歇性跛足。好了,強吞下去吧。它很苦,但你得吞下去。間歇性的跛腳。要過多長時間他們才會切掉你的腳呢?那你就是個瘸子了。心臟也有病。到時候卡琳可以照顧你。你時間不多,我的朋友,時間不多。那麼一點點時間,我的朋友。你一生辛勞。現在,突如其來,你知道了愛情是什麼。在你的一生中你頭一回真的愛上了。在你的一生中你頭一回幸福了。每個人都有幸福的權利,對,我對自己說,這是肯定的——可是,一種以犧牲別人為代價的幸福嗎?一種以卡琳為代價的幸福嗎?“咱們現在別吵了,”我說,“別在我在家的這幾個小時裡吵。”

“你並不是真的在家。”她說,“實際上你是在她身邊,在另一個女人身邊。”

“我對你講過,沒別的女人。”

“隨你怎麼講好了。”卡琳說,“我睡覺去了。請你真的別一大早叫醒我。我睡眠不好。我得吃一片藥。”她不再看我,走進浴室。

我坐到電視機前,想起昂熱拉的四臺電視機。我看一部喜劇,不明白看的是什麼。十一點左右我走進浴室。卡琳的臥室黑了。我聽不到一點聲息。她要麼睡得很沉,要麼根本沒睡。我洗了很長時間的熱水澡。我仔細打量我的兩腳的腳趾。左腳一點不紫。我沒有擦乾身子,而是溼乎乎地裸身上床,躺下去,將鬧鐘調到七點。我也一關燈就睡著了。

鬧鐘響起時,我休息充分地醒來,沏上茶讀早報。它報導了那神秘的遊艇事件和赫爾曼之死。報紙反面有一整頁登滿了死亡訃告。最大的是伊爾德登的,她哀悼她的“親愛的永遠難忘的哥哥”去世。其他的訃告來自銀行、企業、手工業行會和赫爾曼擔任董事長的一些公司,其中也有兩條公共福利部門的。爆炸性新聞當然是英鎊的放開,還有,這下將會發生的百分之八的貶值。

我穿上衣服,叫了一輛計程車。我聽了聽卡琳的臥室門。這回她輕細均勻地打著鼾。我離開家門,小心翼翼地在身後鎖上門,坐電梯下去。大風驅走了雲團。天氣涼爽晴朗。

計程車來了。

“去機場。”我說。

“天終於放晴了,是不是?”司機說。他飛快地穿過城市駛出城去。我曾經那麼熟悉的杜塞爾多夫忽然讓我感到陌生得好像從沒在這兒生活過似的。我的心在歡呼,我的身體的每根纖維都在渴望跟昂熱拉的重逢。一種充滿工作和煩惱的生活。再過兩年五十。已經希望渺茫過了。現在……現在……我好像是在前往天堂之門!

只有一會兒我感覺到痛苦。我想起了昨晚我跟昂熱拉在電話上交流的最後幾句話,只有四句。它們突然那麼令我抑鬱,我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它們,不再去想那四句話。

昂熱拉當時問:“羅伯特,您結婚了嗎?”

我回答說:“沒有,我沒有結婚。”

“太好了。”昂熱拉回答道。

“對,”我說,“太好了吧?”

1

這回參觀臺上人很多,但我馬上就認出了昂熱拉。她的紅頭髮在陽光下閃亮。她一定也認出了我,因為她雙手高舉,用力揮舞。我站在飛機旁,站在汽車前面,揮舞著雙手回答她。我想:我當然要對她講實情。我必須向她講實話,但還不能馬上和盤托出。等到以後,等到我們親密無間,昂熱拉不會結束這段尚未真正開始的愛情,等到以後昂熱拉準備跟我一起尋找一條出路時。眼下我得暫時欺騙她一段時間,因為我害怕失去她。那將是我遭遇到的最可怕的事。我真的不想再吸菸了,好讓我的腳和我的心臟不再繼續惡化。可你已經騙了她,鑽進汽車時我對自己說。現在,這謊言,它橫亙在你們倆之間。好吧,我說,好吧。在她經歷過那一切之後,我才沒敢向昂熱拉講我的妻子。她會理解我,她理解一切,她會原諒我,我想,汽車迅速駛向候機樓。這兒光線又不一樣了,這兒有炎熱的波光粼粼的海、怒放的鮮花、棕櫚樹和愉快的人們。我對自己說:你回家來了,終於又回家來了。只有在這兒,在昂熱拉身邊才是家。

在大廳裡,我們互相奔向對方,越奔越快。我撞到了別的人,踉踉蹌蹌,繼續跑,後來我來到了她的身邊,來到了昂熱拉身邊。我伸出胳膊,大張開,摟住她的身體。她也已經抬起了胳膊——這時發生了某種怪事。一股巨大的難為情襲擊了我們,胳膊垂落。我們只是相互凝視。

“昂熱拉,”我說,“昂熱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