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
昂熱拉叫起來。我把她從方向盤後拉開,拉到車底,發動機一下子停住了。我聽到人們在亂嚷。然後我聽到很多的槍聲,護衛我們的警官們還擊了。拉克洛斯和迪爾曼肯定也開槍了,我像傻子似的想。我怒氣沖天。我得看看!我得知道這裡在發生什麼事!我得知道,那個朝我們開槍的該死的傢伙是誰。
於是我開啟我這一側的車門。我對昂熱拉說:“無論如何躺好,等我回來。”
然後我繞著車子匍匐前進,直到我看清了。我看到,有嚇壞的行人被打倒了。警官們一部分也伏在人行道上,一部分藏到了柵欄後面和大門的水泥柱後面。他們像瘋了似的朝貝克車掃射——相距不足十米。對面,在停車場上,計程車司機們趴到了地上。突然,又橫掃過來一排子彈,擊中了牆,亂飛出去,打碎了對面一家食品店的櫥窗玻璃,那店就在交通燈後面。人聲亂作一團,女人們尖叫。一切進行得比我這裡寫時快得多。每一分鐘都熄滅許多燈光。剛剛還是槍聲隆隆,現在卻幽靈似的闃靜。我看到兩名警官,他們跑向貝克車,成之字形大步跳躍著。我也跟著他們。我跟他們同時來到了那輛米色的車前,它側面的窗戶和擋風玻璃被子彈打碎了。在另一個人動手之前,我開啟了司機一側的門,想看看那隻狗,那隻該死的狗,他剛剛又想殺死我。當我開啟車門時,那個身穿藍大衣的人跌了出來,倒在水淋淋的瀝青地上。他臉朝下跌倒了。現在誰也阻止不了我。我跪下去,將這人翻成背朝下,以便看清他的臉。我看到了波恩的緝稅官克斯勒的臉,看到了這位高大魁梧的人的臉,他的眼睛始終顯得那麼無情,那麼冷酷,那麼習慣了命令,那麼專橫。現在它們差不多已經閉上了。現在,這張臉像石灰一樣蒼白。一定有許多顆子彈擊中了這傢伙。他瀕死了。他的呼吸像抽菸。大衣解開了。西服裡淌出血來,許多的血。克斯勒差不多死了,但他還沒完全死。在這一刻我失去了自制。我將這個人往空地上拉過去一點兒,直到他完全是仰面躺著。有什麼“嗵”的一聲響。他的衝鋒槍掉了出來。奧托·克斯勒躺在瀝青上,雖然警官們想把我從他身上拽開,卻沒有成功。我沖剋斯勒吼叫,奧托·克斯勒,德國緝稅部門的這張王牌。
9
“你為什麼這麼做,你這條狗?”
他沉默。
我抽打他的臉。我無所謂,什麼都不在乎。
“回答!”
警官們現在聽任我行動,顯然沒有人懂德語,或者他們明白了,我這樣也許還能從一個快死的人嘴裡得到一份招供。他們的同事們雙手忙不過來,把看熱鬧的人們擋回去。
雨瀟瀟,雨瀟瀟。
“叫你回答呢,你這頭豬!”我又打他。
“錢……”他只能含糊地講。他一講話,嘴裡就湧出血來。“許多錢……”
“多少?”
“兩百萬馬克……”
“他們給了你嗎?是嗎?是嗎?你回答呀!”
他的眼睛睜開了一點。它們完全扭歪了,我幾乎只看到眼白。
“給了我,是的……”
“那你就是那個職業殺手?”
“是的……別讓我死……我……我……在死……救命……”
“你把他們全殺死了,是不是?先是維阿拉?”
“是……”
“女護士呢?達儂呢?你讓人破壞了梅塞德斯車?”
“是……是……”
“我剛到時,是你的另外一些朋友在‘巴黎宮’門外打了我。”
“另外……朋友……是……是……我要死了……”
“你肯定要死。給赫爾曼的那封匿名恐嚇信是怎麼回事?是你寫的嗎?”
“我,是……”
這下我明白了,為什麼那些參與者的筆跡中沒有一個對得上。
“誰向你口授了那封信?薩岡塔納?”
“是……是……救命……請……救命……”
“是你在‘岩石樂園’衝我開了槍?”
“是我……全都是任務……”
“他們沒想到,當你放倒我時,他們自己也就完了?”
“我不知道……他們非常有信心……要不然他們不會給我……這個任務……現在不會,今天也不會。兩百萬……媽的,這是……”他的頭突然歪向一邊。眼睛瞪得很大,眼白消失了。那雙眼睛看著我。自從我見到奧托·克斯勒的眼睛以來,它們頭一回顯出一種感傷的、溫暖的幾乎是善良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