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自己。”
“啊哈。”我說。
她望著我,笑吟吟的,她總是這樣微笑。她的眼裡有微細的金色亮點在閃爍。在曬得黑黝黝的面板上,眼角的小皺紋非常纖細。這雙愉快的眼睛裡藏有悲傷,悲傷的一道陰影。
“您害怕很多東西嗎,先生?”昂熱拉問。
“什麼?”
“您已經聽明白我的話了。害怕人和事。您這樣嗎?”
“不。”我撒謊。
“我怕。”昂熱拉說,“我常害怕我自身,怕我不能再畫畫,或顧客離去我不再有錢……”
“還怕孤獨。”
“不,一點也不怕它。”她說,但她的微笑呆滯了,“我很喜歡孤獨。”
“那就是怕又得逃跑。”
“您還沒忘記嗎?”她笑意更濃了。
“沒有。”我說,“為什麼……”
“您看,”她迅速說,“我的一個老朋友來了。”她用下巴指指。一個瘦長的、也許五十二歲左右的男人向飯店走來。他衣著非常齊整,揹著一個大包。這人給人一種內向、孤僻的印象。“這是費爾南。姓什麼我不知道。費爾南學過建築。他天賦很高。後來,在一次事故中,他母親半身癱瘓。無可救藥。這一定已經過去二十、二十五年了,遠在我來戛納之前。費爾南放棄了他的學業。他愛他的母親。為了能把她送進一家稍微舒適些的療養院,他不得不立即掙錢。從此以後費爾南就賣彩票。”
“什麼彩票?”
“法國什麼樣的彩票都有——數字的、大型和小型的賽馬,國家的價格……”
侍者端上來雞尾蝦。蝦很大,味道鮮美,我還從沒吃到過。
“好吃嗎?”
我點點頭。
“我很高興。”昂熱拉說,“我很希望這裡的一切都合您的口味,您感到舒適。”
我說:“我一生中還從沒感到這麼舒適過。”
“盧卡斯先生!”昂熱拉說。
“不,這確實是真的!”
“這我不信。”她嚴肅地望著我,“常有女人對您講,您風度翩翩嗎?”
“不錯。可您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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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有些女人這麼說是出於好心。因為她們有所圖,因為我對她們客氣。因此她們也講點客氣話。從來就沒有什麼意思。”
“是這麼回事嗎?”
“是的,”我說,“就是這麼口事。”
“但我不是這樣。”昂熱拉說,“我對您無所圖。我不是隻想客氣。我有所指。我要您知道,非常嚴肅地知道,真的相信,因為這是真的:您風度翩翩。”她舉起她的香檳杯,我舉起我的。“Le chaim!”昂熱拉說。
“這是什麼意思?”
“為生活幹杯,為幸福乾杯。這是希伯來語。我有很多猶太朋友。怎麼樣?”
我也說聲:“Le chaim!”這時,那個身材瘦長、面色蒼白、拿著公文包的男人已經走過來了。當他看到向他招手的昂熱拉時,他扭扭那張顯得心不在焉的臉,笑著露出了牙齒。費爾南很快走到我們這一桌來了。我看到他的額頭上汗淋淋的。
我們從他那兒買下了明天在巴黎舉行的某種大型賽馬的彩票和半本數字彩的彩票。昂熱拉自己付她的彩票,她堅持要這樣。
“您贏過彩票嗎?”我問費爾南。
“贏過三次,先生。”他說,“一次三億法郎,一次四億五法郎,一次一億法郎。”
“什麼?”
“他指的是舊法郎。”昂熱拉說,“不管您怎樣努力——過了這麼多年,這裡的人還都是講舊法郎,用它計算。”
“原來是這樣。您出售這種利潤低微的東西多長時間了?”我問費爾南。
“打我工作以來。”
“您工作多長時間了?”
“二十三年。不過,每當夫人見到我時,她就買下我的彩票,總是這樣。”
“我貪錢。”昂熱拉說,笑望著我們倆。這時,她眼裡那舞動的金點又浮現出來了。“我貪錢貪得發瘋。有一天我會贏到一百萬新法郎,到時咱們倆喝一杯,費爾南,怎麼樣?”
“行,夫人。”
“失去知覺。”昂熱拉說。
“什麼?”
“到時候咱們要喝得失去知覺。”
“噢,是的,那當然,徹底失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