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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裡一片死寂,洗手間裡也積著一層灰塵。我坐在抽水馬桶上,默默地抽著煙,突然有些想要落淚。

現在找工作很難,新畢業的大學生有很多都找不到工作,不要說我這種畢業了好幾年的。活著真是不容易。這句話以前聽到,雖然也有些感觸,卻更像句不關痛癢的套話,現在卻別是一番滋味。

我抽著煙,煙氣瀰漫在狹窄的隔間裡,眼前也變得模糊起來。

算了,總能活下去的。我想著,把菸頭扔到地上,剛要踩滅,眼前卻覺得有些奇怪,耳朵裡也突然聽到了一個細小的聲音。聲音很輕,彷彿一個人在極小聲地抽泣,有一種難言的痛苦。

這是誰?聲音是從隔壁傳來的,難道還有一個人和我同病相憐麼?我走出衛生間,在過道里向外看著。因為沒有燈,門又關著,過道顯得非常陰暗,幾如一條深邃無盡的隧道,而在這一片黑暗中,這聲音就像要凸出來一樣清晰。

聲音是從這條過道盡頭傳來的,不是我的幻覺。是老鼠麼?可這是十一樓,老鼠想必不會跑到這麼高的地方來。我小心地向前走去,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音。一種中邪一般的感覺充溢著我的肢體,我只是小心地挪動著步子,慢慢地向前走。

一一零七號房,聲音就是從這裡傳來的。我站在門外,深深吸了口氣,抓住了門把手,想要推門進去。雖然上下兩層都有人,可是在這兒卻什麼都聽不到,一切喧囂都已遠離,只剩下死一般的靜謐。雖然每天都在十二樓上班,可是這十一樓我從來沒有來過,一開始的熱鬧散去後,剩下的淒涼就更加讓人難受。

屋裡到底是誰?那個聲音非常含糊,聽不清是男是女,也許是個討不到工錢,沒法回家的民工吧。這些不幸的人,比我的運氣還要糟。就在要推開門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感到背後似乎有一股寒意,手也僵住了。

這一層大概剛粉刷過一遍,有一股石灰水和石膏的味道。可是在這股有些刺鼻的氣味中,一絲血腥氣如尖針一樣刺入我的嗅覺。

他在割脈自殺?

我幾乎懷疑屋裡那人聽到我的心臟跳動的聲音了,可是卻又不敢開門,手反而鬆開了門把手。可是手一鬆,門卻極輕地動了動。這動彈太過突兀,我差點驚叫出聲,馬上發現是因為這間屋子的門鎖早就壞了,並沒有鎖上,我的手一鬆開,使得門開了一條不到兩毫米的空隙。只是有了這空隙,屋裡傳來的抽泣聲更加清晰,讓我肯定那不是我的幻聽。

屋裡確實有人。我湊到縫隙間,向裡看去。很奇怪,照理這過道兩邊沒有窗,的確很陰暗,但屋裡有很多窗,卻似乎比過道更暗一些。

我眨了下眼。從這個角度看進去,只能看到裡面的另一間房間的門口。這幢大樓的每一間屋子都相去無幾,如果一個人第一次來到這裡,恐怕會迷路。因為太高,一般都坐電梯,樓梯的利用率也極低,這一層雖然上下兩層都有人,但根本沒有人會想到來這兒散散心——除了我。可是,這個聲音分明告訴我,這一層樓裡,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人。

是的,還有一個人。

這個抽泣的聲音彷彿立體的一般,凸現在空氣裡,雖然輕,但又極其清晰,甚至有些過於清晰了。也許,這個與我同病相憐的人正在拿一把小小的刀片往手腕上割著,每一刀下去,面板就像春天被犁開的土壤一般翻開,從中滴出殷紅的血液來。即使是想像中,我仍然感到一陣暈眩,舔了舔因為乾燥而有些裂開的嘴唇。

不,無論如何,都要勸他別走上這條絕路。也許我們總有一天會走投無路,但總不能隨隨便便就放棄。

我一把推開門。

推開門的一瞬間,我恍惚中覺得自己是到了某個異空間,而並不是這個一一零七號房。

因為我看到的,並不是如我想像中那樣有一個拿著小刀在手腕上比劃,正站在窗邊垂頭哭泣著的人。的確有一個人,但這個人完全是黑色的。

影子!我的心頭猛地一震,但馬上明白這並不是影子。那是一個人,但這個人渾身上下,都爬滿了青黑色的蒼蠅。蒼蠅是能夠躲在隱蔽而溫暖的地方逃過冬天的嚴寒的,但這個人渾身上下都爬滿了蒼蠅,已經看不出一寸肌膚,也根本看不出衣服的顏色來。

那些蒼蠅在人身上彷彿被粘蠅紙粘住了,根本沒有一隻飛起來,只是仍然不停地蠕動,發出輕策的“嗡嗡”聲,而這正是我所聽到的那種誤以為是抽泣的聲音。聽到了我開門的聲音,那個人忽然扭過頭,在擠成一堆的蒼蠅中露出了兩隻眼睛,而在他的手上,抓著一個沾著紅色的毛絨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