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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滿意還是不滿意,都是一群小毛孩。

但眼前這個人,卻能使她緊張到心痛的地步。她覺得他穿得很好,他潔白的襯衣領從沒扣扣子的藍色大衣裡露出來,那樣潔白,那樣挺括,一定是用那種靜秋買不起的“滌良”布料做的。襯衣外面米灰色的毛背心看上去是手織的,連很會織毛衣的靜秋也覺得那花色很好看很難織。他還穿著一雙皮鞋,靜秋不由得看了看自己腳上那雙褪了色的解放鞋,覺得這一貧一富,形成的對比太鮮明瞭。

他在對她微笑,看著她,卻彷彿是在問歡歡:“這是你靜姑姑?”然後他才跟她打個招呼,“今天剛來的?”

他說的是普通話,而不是K縣的話,也不是K市的話。靜秋不知道是不是該跟他講普通話。她的普通話也講得很好,是學校廣播站的播音員,經常被選去聯歡會上報節目、運動會上播送稿件的,但她平時不好意思講普通話,因為K市除了外地人,其他的都不會在日常生活中講普通話的。

靜秋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講普通話,也許是因為跟她這個外來人才講的吧。她“嗯。”了一聲,算是答過了。

他問:“作家同志是從縣城過來的還是從嚴家河過來的?”他的普通話很好聽。

“我不是作家,”靜秋不好意思地說,“你別亂叫。我們從縣城過來的。”

“那肯定累壞了,因為從縣城過來只能走路,連手扶拖拉機都沒辦法開的。”他說著,向她伸過手來,“吃糖。”

靜秋看見他手中是兩粒花紙包著的糖,好像不是K市市面上買得到的。她羞澀地搖搖頭:“我不吃,謝謝了,給小孩子吃吧——”

“你不是小孩子?”他看著她,象看個小孩子一樣。

“我——你沒聽見歡歡叫我‘姑姑’?”

他笑了起來,靜秋很喜歡看他笑。

有些人笑起來,只是動員了臉部的肌肉而已,他們的嘴在笑,但他們的眼睛沒笑,眼神仍然是冷漠的,甚至是仇恨的。但他笑的時候,鼻子兩邊現出兩道笑紋,眼睛也會微微眯縫起來,給人的感覺是他的笑完全是發自內心的,不是裝出來的,也不是嘲諷的,而是全心全意的笑。

“不是小孩子也可以吃糖的,”他說著,又把糖遞過來,“拿著吧,別不好意思。”

靜秋只好接過糖,自我安慰說:“我替歡歡拿著。”歡歡搶上來要靜秋抱,靜秋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一下就籠絡住了歡歡的心,她有點受寵若驚,抱起歡歡,對他說:“大媽叫你回家吃飯的,我們走吧。”

他伸出手,讓歡歡到他那裡去:“歡歡,還是讓三爹抱吧,姑姑今天走了好多路,肯定累了——”

歡歡沒反對,他走上來從靜秋手裡把歡歡抱過去了,示意靜秋走前面。靜秋不肯,怕他走在她後面看見她走路姿勢不好看,或者她衣服有什麼不對頭,就固執地說:“你走前面,我——不知道路。”

他沒再堅持,抱著歡歡走在前面,靜秋走在他後面,看見他象受過訓練的軍人,兩條長腿筆直地向前邁動。她覺得他既不像他大哥志宏,又不像他二哥志剛,他好像來自另一個家庭一樣。

她問:“剛才是你——在拉手風琴?”

“嗯,你聽見了?是不是聽出很多破綻?”

靜秋看不見他的臉,但她感覺就是從他的背影,她都能感覺到他在微笑。她不好意思地說:“我——哪裡聽得出破綻?我又不會拉琴。”

“謙虛使人進步,你這麼謙虛,進步肯定很快。”他站住,微微轉過身,“但撒謊不是好孩子,你肯定會拉。你帶琴來了沒有?”他見她搖頭,就提議說,“那我們轉回我那裡,你拉兩曲我聽聽?”

靜秋嚇得亂擺手:“不行,不行,我拉得太糟糕了,你拉得——太好了,我不敢拉。”

“那改日吧——”說完,繼續往前走。

靜秋不置可否,好奇地問:“怎麼你們那裡的人都會唱《山楂樹》?”

“這歌挺有名,五十年代很流行,很多人都會唱。你也會唱?”

靜秋想了想,沒說自己會唱還是不會唱。她的思緒一下子從山楂樹這首歌,跳到今天路上看見的那棵山楂樹去了:“歌裡邊說——山楂樹是開白花的,但是今天趙村長說——山上那棵山楂樹是開——紅花的。”

“嗯,有的山楂樹是開紅花的。”

“那樹——真的是因為烈士的鮮血澆灌了樹下的土地,花才變成紅色的嗎?”她問完了,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傻。她感覺他在笑,就問,“你是不是覺得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