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大錘就好了,塢裡面都這麼叫我。”周夢鶴點點頭,隨手拿起了鐵釺子,舉到眼前比量看打的直不直,餘光卻瞟著門口的身影。
“大錘哥!”曲風荷依舊笑眯眯的,衝他擺擺手:“咱們這樣就算是認識了,不打擾你了,我回去了。”
“慢走。”抬起頭,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霧裡,周夢鶴手裡的鐵釺子咚的滑落下來……
曲風荷沿著湖往回走,先前在鐵匠鋪子裡的笑容早已變成了眉頭淡鎖:這打鐵的男人看起來老實憨厚,聽她自報姓名根本沒有反應,難道自己想多了?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可能,畢竟,傅元諶的能力遠在她意料之外。
她這一睡大半年,中間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連擔心都無從下手。昨天晚上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只好任由自己痛哭了一場,哭什麼,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隱約覺得,從此以後,傅元諶和她,將永遠是陌路人了。
“唉~”她長嘆了一口氣,顧盼影說過,開始嘆氣就表明人已經成熟了,換句話說:心老了。
如今傅元諶坐擁天下,唯帝獨尊,生平這第一大心願已了,赫然人生大贏家。可這一手由他主導的年度大戲卻讓曲家流離失所,分崩離析,爹孃和二姐,養尊處優了這麼些年,陡然去了那嚴酷寒冷之地,不知道過得怎樣了?而自己這曲家三小姐,末了卻果真是個撿來的——該被二姐嘲笑,這大難臨頭了,她拍拍身離去,跟曲家就這麼沒關係了。
“唉~”她重重的又嘆了一口氣,陡然覺得自己不是十八歲,而是八十歲。
搖了搖腦袋,開始擔憂曲尚書,她在趙瑜家看過地圖,大晉的西古海應該是青海還要往北一些的地方,雖然名稱不同,但大致地理相差無幾,就算是擱在二十一世紀天氣都經常會出些突發狀況,更別說自己這大晉朝了,估計想要弄到生火爐的碳都困難得很。
憑良心說,曲尚書對她是真的當親生女兒在疼的,而母親王夫人雖然私底下會牢騷唸叨兩句,可面對她卻從沒虧待過,大姐二姐有的,她一樣不少。就算是傅元諶硬是證實了她以前的猜測,那也是養育了她十八年的爹和娘,她不能不管。
抬起頭,湖面晨霧疊湧,微卷淡舒,四下空氣中瀰漫著初陽乍升前少有的靜謐和安寧。
“皇上,今天真的罷朝麼?攝政王那裡若是……”馮威一臉擔憂的緊跟著傅元諶的步伐,在他後頭說出自己的擔心。
前面疾行的人猛然剎住腳步,沉聲道:“朕讓這老狐狸多活了十個月,又納了他的女兒為妃,他若是還不知足,就等著提早日程進大獄好了。”說完繼續霧中行進。馮威不敢再言語,緊緊跟上。
曲風荷踏著霧氣回到自己睡了大半年的小院前,仔細打量了一番,二進的白牆黑瓦小院,佔地約二畝,院牆上團著繁多的薔薇枝條,葉子已經被冷風颳得所剩無幾了。她盯著那團薔薇,有些出神:以前跟傅元諶遊玩,她最喜歡摘薔薇花,薔薇易活,掐跟枝條插土裡,就能自己長起來,且愈掐長勢愈好,第二年能壓彎枝椏。
只可惜,這人記得她說的話,卻更記得自己的目的,她不否認曲家是皇權爭奪的犧牲品,她無權說不。可對於她全家的傷害,卻是種再多的薔薇也補不回來了。
良久,她揉了揉太陽穴,上前一步推門,就在手碰到門環的一剎那,身後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喚:“風荷!”
她心緒一滯,手顫了顫,這個聲音似帶著一股魔力,差點就將她建設了一晚上的心防擊了個七零八落。
“風荷!”聲音和腳步已然靠近,帶著急迫的情緒。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身:“罪臣之女曲風荷拜見皇上,謝吾皇救命之恩,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跪下,雙掌平疊,穩穩的叩了個大禮。
傅元諶跑過來剎在她面前,快速的伸手將她整個人兜舉了起來:“你這是做什麼?我們之間幾時要行這大禮了?”氣息有些不均,言語也有些責怪,眼睛卻藏不住關切的上下打量她:“都好了麼?頭還暈不暈?”
“謝皇上關心,罪女已經痊癒了。”只是低頭回話,沒有與他對視,視線落在他沾著晨霜的靴子上,想是走得太急,鞋頭大半都洇溼了。
傅元諶愣了一下,擔憂的神情中又增添了一抹苦澀:他想過風荷醒來的場景無數次,卻從來不敢往這最壞的一面考慮。若是能撲過來捶打他,罵他的所作所為,他亦是好過些。可這般說冷不冷,說熱不熱,不卑不亢,不哀不喜,才是讓他最害怕的。風荷向來開朗灑脫,幾時這樣低沉冷漠過?抓著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