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巡以來,康熙在會見蒙古王公、飲宴後的閒暇時間,大半用來議政、批閱奏章,還要騰出空來檢查、督促胤礽的功課。即便獨處,所談也多為軍政國務,每每納蘭性德提及風月情話,康熙要麼以睏乏為由不予理會,要麼就是敷衍搪塞或者乾脆一句帶過。形勢如此,他一肚子的話也只能一擱再擱。
三月初三,聖駕抵達盛京,時任盛京將軍安珠護等攜盛京文武官員接駕,當夜大隊人馬駐紮在安橋西,預備轉天拜謁孝陵、昭陵。
戌時,從胤礽的軍帳中轉回中軍大帳,寬去外袍,屏退左右,帳內只剩下身著中衣的康熙和納蘭性德。
康熙斜靠在軟枕上把玩著手中的金龍玉樽,回憶著說道,“回想起十年前的光景,咱們今日好像又回到了原點。十年過去,就彷彿是個輪迴。盛京的草木依舊,而我們已幾近而立之年。”
“……”納蘭性德只是淡淡的笑笑,自覺是玄燁開了個話頭,無須接話。
“這些天,有句詩我時常在我腦中浮現,你可猜得到?”
納蘭性德笑著搖搖頭,心中暗自揣度,“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說到這裡,納蘭性德頓覺整個人被康熙銳利的目光罩住,他不由得一陣心慌。
康熙話鋒一轉,直接切入正題,“聽說這次回來,水浸天直接住進了正房?”
納蘭性德點了點頭,“是。”
康熙臉色一暗,斟滿手裡的玉樽,繼續低聲問道,“你的藥是她給的?”
納蘭性德再次點頭,“是。”
康熙押了一口酒,緩緩下嚥,問道,“自她走後,莫非你們一直都有聯絡?”
“算是吧。”
康熙咬了咬下唇,醋意滿滿的問道,“你們……即已行夫妻之實,她該不會再回茈碧水月,對嗎?”
“應該是。”說完,納蘭性德仰起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暗自下定了攤牌的決心。
“她……終究是選了你。”康熙眉間緊蹙,眼中泛起水光,低聲道,“那麼你呢?”
康熙此問本就多餘,以納蘭性德的性子,若不是兩廂情願,又豈會將夫妻之名坐實?他既盼望著納蘭性德矢口否認,又明知他敢作敢為的性子,決計不會扯謊。他是多麼的希望,納蘭性德能說句謊話騙騙自己,只要他說的,他都願意相信,哪怕是善意的謊言。
納蘭性德低頭斟酒,平靜的問道,“玄燁,想聽真話嗎?”
康熙看到他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強壓的怒火登時衝上了腦門。“啪”的一蹲玉樽,低聲喝道,“我只問,你若把她放進了心裡,那麼我又在哪裡?”
納蘭性德目睹杯中酒被震出的圈圈水暈,語調平和的問道,“玄燁,在你心裡,真的只有我一個嗎?意映、徽音統統不在你心上嗎?”
“……”康熙喉頭一哽,違心的答案到了嘴邊又給嚥了回去。
納蘭性德滿目意興闌珊,輕聲質問道,“緣何忠貞只屬於我一個人?緣何你總認為,我心裡裝了別人,就再也沒有你的位子?緣何你裝得下意映、徽音、六宮粉黛,獨獨容不得我放進一個水浸天?”
康熙聲音壓得極低,彷彿是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了一句話,“因為你只裝了她一個!”
“不對。”納蘭性德擺擺纖長的手指,飲下半杯酒,注視著康熙繁星般的眸子,說道,“因為她一直在你心上。”
89。鳳棲梧…第四十七章:金波淡風情(二)
康熙面色凝重,帶了幾分被人戳穿心事的尷尬,說道,“容若,咱們說好的。如果,你敢愛上哪個女子,我絕不輕饒。君無戲言,你該知道這句話的分量!”
納蘭性德淡然而笑,平靜地答道,“你說的話,我都記得。”
康熙坐直了身子,猝然探手,揪住他的衣領,霸道的說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清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水浸天是,你更加不例外。你既然知道水浸天在我心裡的分量,為何還要動她?”
納蘭性德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理直氣壯的答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緣何碰不得!”
康熙終於壓不住妒火,質問道,“當初賜婚,不過是權宜之計,難道連這個你都忘了嗎?”
納蘭性德一怔,直愣愣的盯著康熙,自嘲的說道,“你是在說,同意老祖宗為我倆賜婚,不過是給浸天找了一個堂而皇之的居所。而我只配給她做擋箭牌,只是個為皇帝照料心上人的看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