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站在窗外的冷風中,脊樑一涼,血液在面板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流動,就快要靜止。其實真希並不是為複習資料來找秦淺,只覺得太壓抑想和她說說話而已,走出教室時甚至沒想好話題。到了窗外,看見女生手裡拿著複習資料才隨便找這個藉口。時光機往前轉一些,真希抬手敲秦淺身旁的窗。再往前轉一些,秦淺隨手把複習資料扔進抽屜。再往前轉一些,真希站在走廊裡想借口,秦淺手裡正拿著那疊複習資料。‐‐只不過,以為我沒看到。‐‐只不過,不想給我。‐‐只不過,把我當作競爭對手。罷了。腦袋空空的回到座位。後座的蘇曉突然抬起拍拍真希的肩:&ldo;剛才從走廊裡過聽見你和秦淺的複習資料都掉了,喏,我的借你們影印吧。&rdo;‐‐懷疑,懷疑你說的每一句話,從這一刻開始。&ldo;怎麼了?你看上去不太開心唷。&rdo;蘇曉純真的眼睛在真希模糊了的眼前眨。&ldo;哦,今天覆習的空間向量還沒弄懂,正愁呢。&rdo;又是隨便編的藉口。&ldo;我弄懂了呀!我來給你講。&rdo;對方卻當了真,認認真真地從書包裡翻出數學書,一步一步講吓去。不僅眼睛模糊,耳朵也越來越聽不見了。蘇曉明明是那麼善良的女生啊。真誠與不真誠,真希第一次用自己的感官覺察到不同。許多年後,真希聽說,高二時秦淺摔了一跤,磕在學校小花園的木樁上,嘴巴腫了沒法吃飯。是蘇曉把香腸切成很小很小的塊,用牙籤扎著喂她吃的。許多年後,蘇曉依然是不時和真希互發簡訊問候的人。而秦淺,卻漸漸和真希疏遠,有了新的朋友。許多年後,為什麼秦淺再也不記得兩人十五歲時遊園祭發生的一切?世界上總有些事被埋沒在豐厚的塵埃之中,需要風天長日久地吹拂,許多年後,才能顯露出真實的本質。【11】結局?倒計時想起秦淺,是因為某天下課時有個朋友問學電影的真希:知不知道什麼電影裡有那種鏡頭‐‐很大的掛在高樓上的倒計時器,圍觀的人群集體數‐‐三。二。一。零。真希忙著收拾書籍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腦海中一根銀色的細線貫穿了始終。‐‐其實在我的電影裡就有這樣的鏡頭。當年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外套卻不肯回寢室的秦淺,下定決心非要等到零點倒計時。冷得臉色發白,固執得難以理喻。cao場上的人群隨著演出的推進漸漸散去,走掉幾個,又走掉幾個,最後沒剩幾個。&ldo;太冷了,這樣下去會感冒的。&rdo;真希的勸說秦淺聽不進。兩個女生只好一同擠在已經愈顯荒冷的cao場上靜靜等待。三。北風蹭過臉頰,像被小刀颳了一下。秦淺柔軟的額髮被拂起來。二。喊聲逐漸一致。舞臺上走臺步的演員已經定格了,擺出最佳造型。一。幾個白痴的傢伙已經提前放掉了手裡的氫氣球。零‐‐煙花。氣球。歡呼。太喧鬧。一瞬間的錯愕。真希像觸了電,扭頭看向身旁的好友。‐‐可為什麼我的感官把這些顯而易見的喧鬧全部遮蔽掉,只感到自己的小指被人鉤住了?一生中最長的一個慢鏡頭。秦淺緩緩的,緩緩的轉過頭,嘴角勾起溫柔的弧度,一如既往。原本淺棕色的眼眸被變幻的燈光映出無數色彩。吶。不管靈不靈,試一下嘛。白駒過隙。心中卻已經歷了落潮漲潮。感動像海嘯,後退幾步席捲過來,漫過大陸架中淺淺掩埋的千百年前動物的白色屍骨,漫過曲折的蜿蜒的鋸齒狀凹凸不平的海岸線,漫過金黃的沙礫沙堆、停息著的白的水鳥黑的海龜。一切都吞沒了,靜靜的,耳邊再沒有別的聲音。通宵遊園祭之前的幾天,女生們聚在一起看時尚雜誌,封底前幾頁的小八卦‐‐新年零點在倒計時鐘前相互勾起小指就能做一輩子的好朋友。一貫煞風景的真希擺了擺手說,肯定不靈的。而秦淺什麼也沒說。我想和你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她當時沒說。現在看來果然不靈呵。二十歲的真希用苦笑結束了短暫的回憶,收起書匯進了放課後下樓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