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其 實在那很多年以前大概就已經不恨了,只是因為曾經怨他太久,成了習慣,才導致之後的那麼多年裡都沒有釋懷。”他望著我,笑得溫柔又安靜,“祝嘉,你不覺得 恨一個人是一件太費力氣的事情了嗎?人的精力有限,如果花費大量的時間去費盡力氣仇恨誰,愛一個人的精力也被剝奪了不少。你累,你愛的人也會累。”
我抱著他的胳膊咬了一口,“盡說些我聽不懂的。”
他只是笑,“那你不如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情,和你爸爸在一起的那些事。”
夜風裡,我想了很久,終於開始說起那些許久不曾觸碰過的記憶。我想起了從前每天送我上學接我放學的那個男人,想起了在家做飯給我和媽媽吃的那個男人,想起了我被欺負時氣得完全失去平日裡的溫柔文雅的那個男人,想起了疼我疼到骨子裡去的那個男人。
我知道他是愛我的,哪怕過去的這麼多年裡我們一直沒有在一起,但我知道,陸瑾言也知道,他其實一直默默地關注著我,關注著我媽。
陸瑾言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也有自己想要追求的幸福,但很多時候兩件事情會產生矛盾。我們認為最正直的人會在二者之間選擇責任,擔負起人生的重擔,因而放棄了追求幸福的權利。
而我的父親不過是成為了第二種人,他選擇了逃避責任,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如此說來,他其實只是個自私的人,並不能算是一個壞人。
我望著燈火闌珊的夜,望著從江邊呼啦一聲飛起的白鷺,覺得世事無常,覺得一片茫然。
父母的離異不僅僅是爸爸一個人的錯,跟媽媽忽略家庭、立志做事業上的女強人也有很大關係。這些年來爸爸過著貧寒的日子,卻始終沒有後悔過當初的決定,大概那份幸福才是能讓他快樂一輩子的事吧?
陸瑾言最後問了我一個問題:“在你媽媽和我之間,你選擇了我,那麼在外人看來,你是個不孝女,是個為了愛情拋棄家庭和家人的人。你覺得這樣的你,是不是和你眼裡的父親有那麼一點相似呢?”
“……”
我想了很久,好像明白了什麼,卻又說不上來我究竟明白了什麼。
大概人生總是這麼矛盾,理智與情感,責任與追求,夢想與現實……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絕對的對與錯,好與壞都是相對的。
我覺得我在媽媽與陸瑾言中選擇了陸瑾言是有苦衷的,那麼我爸呢?他和我媽在一起並不開心,勉強下去難道就會幸福了?
他選擇了離婚,選擇了和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真的應該為此受到一輩子的譴責嗎?
……
回到醫院的時候,我在病房裡看見了媽媽。
她歇斯底里地對著病床上的男人大吼:“你有什麼臉面回來?有什麼資格要見祝嘉?你哪裡來的自信我會原諒你?”
一大堆口不擇言的話出口以後,她終於哽咽著對他說:“你不是應該過得好好的嗎?和以前一樣英俊帥氣、意氣風發,和以前一樣走到哪裡都活在聚光燈下,和以前一樣健健康康、笑容滿面,不然我該怎麼恨你?”
那個男人孱弱消瘦,顴骨都彷彿懸崖峭壁一般,而他只是抬頭望著曾經的妻子,慢慢地開口說:“微茵,對不起。”
“我不會原諒你的,所以你別以為這麼一走了之就能輕易把以前的過錯一筆勾銷!”媽媽奪門而出,卻在門口頓住了腳,與我視線交匯。
她看我很久,紅著眼眶說了一句:“陪陪他吧,有仇的報仇,有冤的抱冤,不然等到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
五個月後,我的父親祝辰山病逝。
在一系列的儀式告一段落之後,我穿著黑色的裙子走出了墓園。
天依舊很藍,又是一個晴朗的春日,柳樹枝頭新綠點點,鶯飛燕舞熱鬧天。
我和陸瑾言並肩走在那條道上,卻聽見身後傳來了誰在叫我的聲音,回過身去一看,卻是程叔叔陪著我媽遠遠地走了過來。
她望著我,很久都沒有說話,只是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最後抱了抱我,對陸瑾言輕聲說:“照顧好我女兒。”
“我會的。”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見到了曾經的她,無堅不摧地站在商場之上,殺伐決斷,從不留情。關於爸爸帶來的那段傷痛,她似乎也可以輕而易舉釋懷了,一刀斬斷過去,從此一身輕鬆。
可是在看到她與程叔叔離去的背影時,我的眼眶又溼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