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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就在這時發生了,陡然間平地起了一陣旋風,轎伕腳下一滑,花轎就翻滾到了橋下,草英跌出轎外,她的頭正好磕在橋下的一塊巨石上,當時就斷了氣。英臺的靈魂擺脫了草英的軀體的束縛,那一刻,她終於認出了變成了一根廊柱的我,但前世的記憶才剛剛浮現,她的魂魄就被那一塊要了草英性命的巨石給攝住了,動彈不得,宿命之手再一次將我們分隔。從此以後,我與英臺雖然朝夕相見,卻咫尺天涯,既不能相認,也無法相親。就這樣,在那句“霓虹在東,莫之敢指”的詛咒裡,一根橋上的廊柱與一塊橋下的頑石,把無盡的歲月演繹成了最絕望的木石之盟。一百年過去了,風蝕蟲蛀,我早已經成了一根悲傷的朽木,而英臺的臉上也佈滿了青苔,如果再落一場雨,再刮一陣風,也許我就會倒下,就會去到那塊橋下的石頭邊上,那樣,我和英臺就又可以在一起了。但是我等來的卻是一道閃電。那是一個晴天的午後,一道閃電毫無預兆地劃過蒼穹,以無比凌厲的姿勢準確地擊中了草橋亭,在我燃燒著倒塌的瞬間,我清楚地看見,閃電的光尾還將附著英臺魂魄的那塊巨石擊打得四分五裂。閃電過後,緊接著就是一聲霹靂,傾盆大雨如注而下,將我身上的火焰澆滅,河水也隨之暴漲,將我送到了英臺的身邊。終於,等待了漫長的一百年,我們又能在一起了。2風停雨住,一童一扇,翩然而來,看他的冠巾,我知他是個秀才。秀才要過河去往對岸山上的紅羅書院,可是渡河的橋已經坍塌,他急得在岸邊直跺腳,卻沒有辦法。我與英臺就是在這個時候被他發現的。其實,在秀才的眼裡,他只是發現了一方天然的硯臺,和一碇絕佳的墨碳。那硯臺就是被閃電擊碎的巨石中的一塊,那裡面附著的是英臺的魂靈,而那支墨碳即是被閃電炙烤過的草橋亭上的廊柱的柱芯,是我再世的化身。第二日,秀才從另一處的橋上過了河,來到了紅羅書院。天賜的硯臺與墨碳被他視為至寶,珍而重之地擺在了他的書案上。不是不記得的,曾經挑燈夜讀的旖旎,還有抵足而眠的忐忑,如今物換星移,全都化作了秀才筆下的一首詩,一闋詞。秀才不知道墨香裡透著的憂傷緣何而來,我卻在墨與硯相互消磨的疼痛裡,終於洞悉了那詛咒裡的秘密,原來,一世又一世的輪迴,就是要我們在相互的折磨損耗中,把當年的經歷重走一遍。先是草橋亭上的相識,現在是紅羅書院裡的同窗相守,也許墨禿硯穿的下一世,就是我與英臺在萬松山上十八里相送的難捨難分?但是我忘記了,還有一棵樹,還有一口井。那樹是一棵銀杏樹,是我與英臺親手種下的。記得英臺當年說過,銀杏葉像心的樣子,滿樹的葉子片片相連,就是心心相印的寫照。我於是點點頭,隨口吟道:“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還有那口井,每日黃昏,我都會與英臺結伴去井臺上汲水,我搖著轆轤,她牽著井繩,三年有一千多個日子,我與英臺就汲過一千多次的井水。那時候,我並不知道英臺是女兒身,所以當她打趣說“水中照見影成雙,一男一女笑盈盈”時,我還笑她發花痴——我真是粗心,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竟看不穿那蓄了滿眼的深情。直到第四世我做了那棵銀杏樹的枝幹,英臺做了那年年來又復去的葉子,我才在一次又一次的枝與葉的離別裡明白,當年我忽視了的是怎樣的深情與無奈;直到第五世我做了汲水的轆轤,英臺做了汲水的井繩時,我才在那無盡的糾纏的傷痕裡重溫了英臺當年的隱忍與心痛。第六世,我們的魂魄才終於回到當年執手難分的萬松山上。這一次英臺終於又換得人形,她做了萬松山上一個種茶的女子,而我則成了日日被沸水煎熬著的一把烹茶的紫砂泥壺。我不明白為什麼只有她可以做人,我卻世世只能無語相望。然而只要我還能看見她,記住她,便也無怨。我無怨無悔地在種茶女子的身旁煎熬著歲月,她卻從沒有留意於我,她心裡唸的是“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但光陰如梭,從青絲到白髮,九九八十一載過去了,她卻從沒有將嫁衣穿上身,直到歸西的那天,我從她的手中跌落在地,碎成一地的無奈與悲傷的時候,她才明白,這一生她守著的,守著她的,只有一把灰敗的泥壺。第七世,我與英臺又回到了重修過的樓臺,這一次她做了那樓臺金頂上新鑄的金鈴,我則是那鈴中的鐺。風過處,人人都說那鈴聲清脆悅耳,卻不知在叮叮鐺鐺的內裡,藏著的只有單調的擊打的痛。樓臺之會,是我與英臺最後的相見,關於那三年的記憶,這裡是個句點,英臺與我都知道,到那鐺碎鈴破的時候,就該是最終的結束了,只是這一次,我們都猜不出那最後的結局會是怎樣的磨折與傷心。3度日如年一百秋,冬去春來入了夏。是個百年一遇的大旱之夏,枯了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