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雲羅卻是回到了前廳,那麼多人一起在找,她幾乎是一出現就被人發現了,當珍寶鳳凰兒一般捧了起來,死死抱住哪裡還敢讓她多走一步。皇帝三步並做兩步趕了回來,見雲羅的模樣好不狼狽,紫貂毛的斗篷翻了起來,沾滿汙泥,連裡面白綾棉的裙子都沾上了,左邊鬢髮微亂,臉色白得沒一絲血色,嘴唇卻已凍得青紫。
她看到皇帝,便落下淚來,撲到皇帝懷中,皇帝只覺她抖個不停,渾身冷如冰塊,他忍下柔語安慰的衝動,厲聲道:“你上哪兒去了?”他扳著她的肩頭,讓她面對自己,尖利如簇的眼神深深刺入她的眼底。而她兀自發抖,戰戰不能成音,眼中淚水滾滾而落,顯得既驚且痛,又恍惚一片,自韶王死後未曾見過她如此神情,象是受到生離死別打擊一般,是她想起了什麼?皇帝越來越是不安,大聲道:“你倒底發現些什麼?!”劇烈的搖晃使她從那種愣怔中脫離出來,她緩過一口氣,募地放聲大哭起來:“爹爹!爹爹!爹爹不要走,爹爹帶我一道去!”大廳裡面的知情人,皇帝、臨止、謝盈塵,一個個都覺得心頭象是幽幽吹過了一陣寒風。
雲羅痴傻之後,有一樣好處是隻認得眼前人,並不會回憶過去,所以她從來沒有無端端提到她早已死去的父親,或者是活生生死在她眼前的丈夫,偶然受到刺激之時,也不過是重新記起些許永巷所受生不如死的罪苛――只有那才是刻骨銘心的記憶。然而在這從前的梁府、現今的柳府,她忽然記起自己的父親,卻又是那樣的理所當然。
皇帝緩了一緩,神色和悅下來:“你看到你爹爹了。”雲羅泣不成音,傷心萬分道:“爹爹,爹爹,……他叫我,叫我去……我找他……他不理我……爹爹走了,爹爹走了,他不帶我去!”正語無倫次地說話,周應楨進來,手上拿著一物,皇帝認得是今晚她頭上插戴的釵子,周應楨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句:“底下人在映心石層附近找到的。”皇帝對謝盈塵看了看,謝盈塵亦低聲道:“是去書房的路。”映心石層一帶都是假山,路滑苔重,但是從西園到從前梁尚書讀書的明道堂,這一條路是最近的捷徑,假如雲羅在西園確是撞見了“鬼”,恍惚見到老父相邀,然後憑著記憶前往明道堂,最有可能就是走這條路。而天色昏黑,路無指引,走得匆忙了,那裡原是容易滑倒的地方,看來她一身的汙泥就是這樣來的,並把釵子跌落而不自知。皇帝嘆了口氣,忽然什麼都不想再過問,將她攬入懷中:“別哭,別哭。可有感到不適?疼麼?不要傷心,不要傷心,我在你身邊,我不會離開你的……以後也不再傷害你……別怕,別再害怕,別再哭了。你沒事,便是天大的幸運。”
雲羅顫慄著縮在他懷裡,閉上了眼睛,一顆心,劇跳未已。
彷彿又奔跑在輕雲蔽月之下……
支開一個丫頭,打發兩名婆子先走,剩下那一個,她藉口冷,原是扶著肩膀走的,也就把手籠在袖中。退兩步,左閃,輕悄無聲,遁於花林之中,這相府年下的也未曾做如何安排,這西園裡更是如同封鎖無人問津,她一入花林,便若魚兒入海,根本沒有人可以找得到她。
緊緊地咬住下嘴唇,幾乎咬出血來,身體肌膚緊貼著衣服,寒氣嗖嗖地灌入,內外都似結成了冰,這會兒謝盈塵那感染寒症的冷,對她而言怕也不過如此了。強抑住那微微的難以抑制的顫慄,她迅速而輕悄地奔跑起來。
“只有這個機會,雲羅,你只有這個機會!”腦子裡只有這樣一句話,她拎著裙裾拚命地跑,拚命地跑,心中陡然生出多日來壓抑在最底層的激烈。
丞相府便是她昔日的家,每一個角落,每一寸地皮,對她而言,都熟悉得如同手心的掌紋。越過春日裡漫漫桃李芳菲的花林,後面是牡丹亭,由此向東,逾短坦,出西園,繞回廊,倚青牆,穿過不為人知的角門,三兩個拐一轉,迎風是一大片藥圃。
藥圃。藥圃。
柳歡宴接手尚書府之後,改變得最厲害的一個地方,就是藥圃。浣紗親自料理,自來不假他人之手。藥圃不大,只得十來丈見圓,月色清星光明,照得地面雪雪白,那藥圃上規規矩矩一片長一片方,和當初在柳歡宴隱居在神京觀所種是如此相似。
她徘徊於月下,行走於藥田邊緣,時不時彎腰下身,翻開那凍僵了的藥葉子來看,這裡不比山郊野外那個荒棄了的藥圃,所有藥物都是生長得旺盛。她每塊地裡只看一次,隨即向前走,時間不多,她不可能耗在這裡研究,忽然翻到一塊必須要看藥根的植物,地凍如鐵,她用力一拔,沒能□,倒將自己的身子閃了閃。
這一閃,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