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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這裡應該是交待的最清楚的。

他指著我的筆記本,讓我把下面要記錄的話字型放大。他一字一句地說,“任何一根線條,都是明暗交接線。”他讓我再劃一個括弧,在括弧裡面寫上“交界的地方”五個字。我寫完以後,他又在明暗交接線這幾個字下面畫了曲線,以示重要。他接著說,“每一根線條都要畫實了,畫的時候,用筆的輕重不一樣,畫實了,就是明暗交接線。怎樣把空間關係,景物之間的關係交待清楚呢?他說要把握好用墨的分寸、比例關係才可以。”

他說,“你看你畫的這一組山和樹,樹和樹之間是有黑白顏色反襯的。中國畫講以白當黑,以黑襯白,這叫黑白反襯。那個樹的邊沿,應該是亮的。”

幾年後我上了電影學院,學了攝影,才知道那是逆光效果。後來的一次,我跟可染老師開玩笑說,“老師,這一回我給您上一次課吧。”他連忙說:“這一下要聽“專家”的了,我可不敢說攝影的事了。”我說您講的“山中有龍蛇”,還有勾的樹的亮邊,那都叫“逆光”。他哈哈笑了,說:“你就欺負我老頭!不過你點撥的好,以後我再說就說是逆光了。”

因為老師那天還有事,要到黃胄先生家去,他只點評了我一幅臨摹作品。

老師離開之後,鄒佩珠師母走了過來,她看了看我臨的帖,說,不要僅僅只臨一種帖,可染讓你臨好《大麻姑仙壇》,這說得沒錯。但是你還要多看多讀一些名家的字帖。當然,不一定都要去寫,去臨,關鍵是去體會。寫字的時候,注意要寫滿,寫足,空隙不要太大。每一筆不要斷開,要接得好,還要防止兩頭重,中間輕。師母囑咐我的話,也是很好地解釋了老師所說的“蠶頭蠖尾”的道理。

因為當時要為毛主席紀念堂創作一幅重大題材作品——“井岡山”,可染老師到井岡山寫生去了好多天。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我沒有到可染先生家裡去。

6月中旬我聽說他從井岡山回來了,6月17號下去我就去了老師家裡。當時他正在休息,我注意到老師的畫室門上貼了一個他寫的小紙條,上面寫的是“因創作任務緊張,不會客,好友原諒”。老師從來沒寫過這樣的字條。我心裡打起鼓了,心想,我是算他的學生,還是他的好友?要是打擾了他多不好呀。正在我猶豫走還是不走的時候,師母過來了。她說你老師和你好長時間沒見面了,他也快醒了,見個面吧,看看他。我這才決定留下,坐在一邊等他。師母說,最近可染老師特別忙,每天晚上都是十一點鐘才睡覺,早晨五點鐘就起來了。說著,她就要去叫老師,我連忙拉住師母,說,“您不要叫醒老師。我走了,明天再來。”

第二天晚上七點多鐘,我又到了可染老師家裡。我跟老師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面了。在那種很講政治的年代,能常常和老師相處在一起,學習藝術知識,增長學問,使我受益很多。老師走了一個多月,我心裡沒著沒落的,十分想念他。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想念一個人。我平常跟我父母住在一起,父親文革時被隔離,我那時還小,不懂事。自從我上中學時認識了可染先生,就一直把他當家裡的親人一樣。

老師見我來了,高興地問我吃飯了沒有?我說都七點多了,吃過了。我說上次到家裡來的時候聽說您上井岡山了,他說是的,去了井岡山。這時他正在和另外一位同志在討論“井岡山”的草稿構圖,說是要在七月二十號之前完成,送到“毛主席紀念堂”。這一天已經是十八號了,還剩下二天,時間很緊張。我那天是帶著我臨摹的字和畫去的,但坐在那裡我沒敢多話,老師也來不及招呼我。到了晚上八點鐘左右,老師過來讓我給他磨上點墨,我說:“都八點了,您累了,休息吧。”他只是指著硯臺說,“磨墨,磨墨!”我只好站在那裡磨了起來。他和那位同志又說話去了,過了一會,他拿了一把椅子過來,放到我身邊說,“坐下,坐下磨。”他往硯臺里加深了水,笑著說,“水多了,你不要著急,天也晚了,你今天走不了,你沒聽佩珠說嗎?我晚上要十一點才能睡覺。反正你今天走不了了!”我願意看老師作畫,只是覺得他畫得太辛苦了。既然老師需要我,我自然十分認真地磨起墨來。

十三、孺子牛

我磨了二十多分鐘的墨之後,可染老師拿過來一張四尺整紙,讓那位同志把紙裁了,他就在那紙上畫了一個牧童趴在水牛背上。那時正是七月份,空氣裡沒有一絲風,天氣非常憋悶。老師穿著一件很舊很舊的白短袖汗衫,汗都溼透了,屋裡的燈很亮,招來了蚊子,只有窗外不眠的知了懶洋洋地叫著。我說,老師您明天五點就要起床,明天再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