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跑到書房向母親哭訴。
執著紫貂毫的手在案上如行雲流水般優雅,大女兒的哭訴並不能激起楊氏的“同情”,“不就是柄鎏金琉璃寶華鏡麼?”鎮定自若,一氣呵成,臉上沒有任何起伏的楊氏寫的是一個“心”字,“玩物而已。”她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宣紙之上,連一個回神都沒有分給哭得傷心的女兒,只是隨口吩咐了一聲蔽在暗處的婢子,“嵐奴,把大小姐帶出書房玩去。”
真的只是隨口,她陪嫁的麒蘭琉璃匣中哪一件不是當年疼寵她的隋宗室眾皇親所贈的珍品?哪一件不是足以抵下丈夫數年俸碌的稀世的珍寶?
出生高貴的楊氏打心底厭煩這不長進的大女兒:她的家族世代融入皇親嫡血:她的祖母、母親、姑母,全都貴為公主,她的父親、叔伯、兄弟封王拜侯的不計其數。年輕貌美時的她曾受過長安多少皇孫貴族的痴迷追逐?曾經,她以為自己會和姐姐們一樣嫁入皇室或是某個大族氏族,而絕不是像現在這樣成為草莽出生的武士彠這樣所謂的李唐“開國功勳”的庶妻。
“母親!”母親地冷眼漠視讓大女兒跺著腳跑出書房,遠遠的還聽到她不甘的哭叫。
楊氏摜下紫貂毫,毫不吝惜地看著名貴的漱金茜墨灑在同樣名貴的錦雪帛紙上,有鎏金色澤的名貴墨汁在桌上流淌:她生的女兒,居然為一件百兩銀子的玩物哭鬧不休?
書房外遠遠的又傳來一陣嘈雜之聲,其中混雜著馬兒的嘶鳴、武家二少怒音,下人幫腔聲,隱隱約約地彷彿能聽見一個童稚的嗓音所發出的冷哼。
向來喜靜的楊氏蹙起娥眉,“嵐奴。”
“是。”跟隨楊氏陪嫁而來的婢子嵐奴的衣袂消失在書房門外不超過半盞茶,楊氏的耳朵已經清淨了下來。但這並不代表她的心境也由此而清淨……
嵐奴把她的二女兒帶了進來:一身稀泥,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異味,活像從泥沼裡爬出的殼螂!
“二少爺和他的家奴在用鞭子抽二小姐。”嵐奴向她那永遠波瀾不驚的女主人稟報。
“帶下去漱洗。”剛說完這句,楊氏的偶而掠過二女兒時卻愣了一下,“嵐奴,先下去。”
“是。”
“二囡。”楊氏叫的是她二女兒的乳名:凡大族世家都有隻給女兒起乳名,再由未來的丈夫起正式的名字的習俗。
她的二女兒抬起了髒汙的小臉:白皙的肌膚上沾滿了泥漿草汁,砂土石礫,但無法掩飾那一雙隱隱帶著媚意的眉眼,且那眼神——不是大女兒的任性誇浮,不是小女兒的稚嫩無知,充滿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羈傲。
“你二哥為什麼對你動鞭子?”大致猜得到,但楊氏問自然有她自己的打算。
沒有立即回答,二女兒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二哥重金買了匹大宛駿馬卻不會騎……幾番嘗試失敗,一怒之下丟給磨房當拉磨的驢用……我隨便調教了一下,那馬就甘心為我的座騎……二哥當然惱羞成怒……”語氣,神情,都帶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羈傲與無法攀折的貴氣。
此刻,聽著女兒用無所謂的語氣敘述著兄長欺負人的前因後果的楊氏的唇角……微笑像綻放在天池邊的玉蘭,淡漠而虛幻,“二囡,想跟母親學詩文嗎?”
“嗯?”髒汙難掩秀麗的的小眉頭疑惑的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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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武家二小姐的閨房
照母親的吩咐完成了一天繁重課業的她倒床就睡,根本不顧嵐奴的提醒,“夫人吩咐過,讓二小姐從今起每日用薔薇花露與竹瀝洗臉沐浴,再用天竺……二小姐,二小姐?恕奴俾失禮了。”
累得迷糊的她像個斷了線的皮影戲皮影般任由嵐奴把她從床上抱起,用加滿各種嬌容藥材的浴水幫她洗澡,用散發著或是濃郁或是清香的各種名貴香露幫她按摩尚未發育健全只是比普通孩子更顯白嫩的肢體,半強迫著她用青鹽把白日塞在牙縫裡的糕點屑漱出來……
做完這些,嵐奴給她穿上的是用最柔滑的絲帛做成的式樣奇怪的寬鬆寢衣,給她蓋上最輕最柔的絲被後退出了她的房間。
插銷的聲音一響,本昏昏入睡的小人兒卻在黑暗中睜開了一雙明媚的眼睛。帶著一種嘲諷地從華貴的絲帛上爬起,嗅嗅散發著各種名貴香料芬芳的身體,“又不吃我,折騰這些做什麼?”
“怕是武夫人開始有‘打算’了。”沒有臉皮的老臉在沒有燭火的黑暗房間內憑空出現,靜謐的房間響起的那沙礫般的聲音更顯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