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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翁以為如何?”魏徵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追問起元寶藏的看法。
如果尋常的上司與下屬之間,此語已經非常失禮了。但魏徵是元寶藏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所以彼此之間也交流時沒那麼多顧忌。伴隨著一聲長嘆,元寶藏沉聲回應:“籲!從長遠看,老夫當然期待張金稱能贏,程名振兵敗身死。但只顧眼前的話,老夫卻巴不得程賊獲勝,搶了張賊的頭把交椅!”
“屬下也是這樣期望!”魏徵也陪著元寶藏嘆了口氣,低聲說道。“張賊充其量不過是一介匹夫,殘暴好殺,且心胸狹窄。其部下皆懼其淫威,才不得不從之。即便這回他能吞併了程名振的三縣之內,也不過草頭朝露,泥中鬼火,須臾之間繁華,轉眼便由盛而衰。而程賊…”
魏徵看了上司一眼,嘆息著搖頭,“程賊屯田養民,練兵備戰,既通曉兵法,又懂得治理地方。屬下聽人說,他們夫妻兩個的府邸空蕩蕩的,連一件值錢的擺設都沒有。歷年來劫掠四方所得,都換成了米糧鹽鐵,或貸給百姓,或補充軍需。這樣的人,有張金稱在頭上壓著,還可謂虎困牢籠。一旦他推翻了張金稱,自己替自己做了主。則北靠鉅鹿澤,西臨太行山,憑險而居。退可為禍地方,若是蓄意進取的話……”
“所以,老夫心裡矛盾得很!”元寶藏主動替魏徵總結。“如果程賊贏了,短時間內絕不會像張賊那樣四處為禍,但一旦其在鉅鹿澤站穩了腳跟,我輩恐怕連覺都睡不踏實。而一旦張賊贏了,我等今年冬天免不了要抱著長槊在城頭睡覺,到了明年夏天,也許就可以撣冠而慶,為禍地方的賊人又少了一個!”
從始至終,元寶藏也沒把武陽郡的力量算進去,彷彿根本不認為魏德深趁亂出兵可以坐收漁利。魏徵想不明白自家的東主因何這般,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依照屬下的淺見,恐怕張金稱和程名振拼得兩敗俱傷後,還是能佔得上風。畢竟鉅鹿澤是他經營起來的,其在裡邊的根基遠比程名振來得深。各郡苦賊已久,如果我武陽郡瞅準機會,聯絡清河、信都……”
“沒用!”元寶藏向馬車外掃了一眼,然後冷冷地打斷。“德深赤心為國,這點老夫甚為欽佩。但他絕非統兵之材,咱們武陽郡的弟兄,也都是些花架子貨。仗著鎧甲厚,兵器鋒利,據城而守,也許還能與賊人爭一時短長。若是主動出擊的話,未必能在張金稱那裡佔到什麼便宜!”
“東翁……”魏徵聽得直皺眉,非常無法理解元寶藏怎麼把自己人看得如此輕。元寶藏輕輕擺手,“你別插嘴,聽老夫慢慢跟你說。上次戰敗,老夫覺得責任不在你等,畢竟賊子過於狡猾,而當時的天氣又實在太惡劣。可過後老夫仔細看了一下魏縣丞如何練兵,他這個人啊,正如你所言,不是個做將軍的材料!”
“魏縣丞半年多來吃住都在兵營裡,很多弟兄都願意替他效死力!”明知道元寶藏的評價對,魏徵還是不甘心地替同僚分辨了一句。
“是啊,德深素得軍心。弟兄們都把他看做了自家長兄一般。但為將者,卻不能光知道施恩,不懂立威。老夫相信,一旦德深戰敗,肯同他生死與共的弟兄不在少數。但兩軍交戰之時,有多少人肯不折不扣地執行他的軍令呢?”
不待魏徵辯駁,元寶藏哼了一聲,繼續數落:“今天他聽到鉅鹿澤內亂的訊息,立刻便準備出手,連跟老夫打個招呼的時間都等不得?老夫並非怪他唐突,而是曾聽人說,凡為將者,‘沉靜’二字尤為重要。若是將領遇到事情便火燒火燎,底下的兵卒又怎能做到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第三,古人有云,兩軍交手,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匆匆忙忙召集了兵馬,你幾句話,他便將弟兄們又解散了……”
“是屬下力勸他停止出兵的!”魏徵不敢讓魏得深一個人把責任全扛了,主動承認是自己干擾了對方的指揮。
元寶藏微微冷笑,“他倒是能做到從諫如流。可弟兄們計程車氣可曾考慮過,這麼大一個貴鄉城,人多眼雜,僅僅控制住擺在明處的幾個賊人的眼線,訊息能藏得住麼?一旦賊人有了準備,還會被他打個措手不及麼?如果老夫與他易地而處,定然先拿下你,然後立刻出兵,把隊伍擺到漳水河邊再行悔過!”
姜到底還是老的辣,很多魏徵都沒考慮到的問題,元寶藏全考慮到了。此刻一一羅列出來,令魏徵根本無法替自己和同僚開脫。好在他也是個有擔當的,在馬車上長身正坐,拱手道:“聽大人如此一說,屬下方知自己做事魯莽。請大人千萬不要責怪德深,屬下理應與他共同受罰!”
“老夫說過,不想責怪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