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瘋狂甩頭,斂了全部心神,飛身下樹,手捂在腹上,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去。然而走到院門邊,她躊躇不前了。蘇俞失力般靠倒在門邊的青牆上,閉目不語。
院內的談話,她從頭到尾聽完了全部,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選在那個時機破門而入。
蘇俞緊緊閉眼。
暗夜深沉,皎月如霜。不聲不響中,究竟是什麼,已悄然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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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君遠和遲歌召集屬下布好各項事宜,便各自回房卸了甲冑,換了便服,領著左婉茹一道往外走去。
蘇俞與蘇蕪並排立在院中,蘇蕪一直死死盯著蘇俞,蘇俞不加理會。
見三人出來,蘇俞上前拉過左婉茹的手:“走。”
蘇蕪擋到蕭君遠身前:“哥哥,我也要去。”
蕭君遠愛憐地摸了摸蘇蕪的頭髮:“今日事大,你去若被皇上看見,恐生事端。蕪兒聽話,好好呆在這 裡,自有人保護你。”
“我不會讓皇上看見,你們不是去遲歌府上麼,我就躲在別的房間裡,不出來便是。”
蕭君遠柔聲道:“蕪兒,你若想去遲歌府上看看,下次我們帶你去便是,今日就留在這裡。”
蘇蕪不肯:“你若不讓我去,我就自己想辦法去,到時出了什麼事,你可別怨我。”
蕭君遠結舌,完全拿這個刁蠻的妹妹沒辦法了。
遲歌知道蘇蕪絕非嚇嚇人了事,不免嘆氣:“蕪兒,你要保證,等下只乖乖待在我為你安排的房中。”
蘇蕪往日眼晴總粘在遲歌身上,今日卻一反常態,看也不看遲歌一眼,只盯著蕭君遠的眼睛:“哥哥,我保證。”
進了遲府書房一側的偏廳,蕭君遠、左婉茹、遲歌和蘇俞據一側而坐,靜等尚成昊和左青雲。
左青雲進門後,在場諸人都愣了。
左婉茹慢慢起身,呆看著左青雲,顫聲道:“爹……爹爹,你的頭髮……頭髮……”
左青雲頭上卻哪裡還有頭髮,泛著青白的頭皮上,六枚香烙的疤印赫然在目。他身上雖還未著僧袍,然而一身青灰素衣下來,周身再無半分大將之氣。
左青雲安撫性地衝左婉茹笑笑,轉頭看向蕭君遠和遲歌:“本將半生沙場,雖不能一如往日所盼那般戰死馬上,卻也無須勞遲副統領費心安排去向。”
蘇俞心下大震。
在沐國,出家之人向來是要被從祖籍上除名的。一入佛門便相當於從此了斷一切,考取功名、從政為商都是再不可能了,更遑論進入朝堂、從戎為將。左青雲這樣做,顯然相當於放棄了一切,與半死無異。
遲歌目色複雜地看著左青雲,眼底隱隱泛出一抹敬色。到底是做將軍的人,到了窮途末路,也要拼卻一切為自己留下最後的尊嚴。
房門被人推開,一身玄衣的尚成昊和王公公疾步走入。
在場諸人急忙俯身下拜,尚成昊腳步如風,直奔主座而去,邊走邊道:“免。”
尚成昊坐下來,視線轉至左青雲身上時,顯然也是大驚:“左將軍?”
左青雲再次伏跪於地:“皇上,臣擅自千里離營回京,實是來向皇上請罪的,臣最近得曉一件舊事真相,幾欲愧疚至死,再無勇氣繼續做這個鎮國將軍了。”說罷自懷間取出虎符,高舉於頭頂:“萬請皇上收回虎符!”
尚成昊微微側頭,王公公走到左青雲身邊,接了虎符,置於尚成昊身前案上。
尚成昊雙目微眯,看著左青雲:“左愛卿此話怎講?”
左青雲道:“臣回東境處理邊境爭端,因事關耀國饒承將軍之子,期間臣曾與饒將軍會面深談。饒將軍無意中問起前 朝蘇謹將軍,臣自是無法隱瞞,便將蘇謹將軍獲罪之事前因後果悉數告知於他,不料饒將軍聽聞後震驚不已。他道,當年蘇謹將軍大敗他於城下,耀國認輸撤軍,饒將軍因在戰中受了重傷,息戰後便閉門療養了三年之久。他對天起誓,稱絕無可能與蘇謹將軍有過私信往來。臣又道,當年查案過程中,確是從蘇將軍府內搜出過一封有饒將軍親印的書信。饒將軍想了半日,恍然大悟,他說當年養傷期間,他的印信確實丟失過一次,後來便制了新印,又在軍內發了公告,凡他令以新印為準。”
尚成昊微微蹙眉:“竟有此事?”
左青雲又自懷中取出一沓白紙:“皇上,這裡面有饒將軍親筆寫就的證函,為助皇上查清真相,饒將軍還責令府內所有人都上交了一篇墨跡,以便皇上比對字跡,揪出陷害蘇謹將軍的元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