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誰?”鄔連環頭昏腦脹,勉強拉開一道寸許寬的小空隙。
“鄔先生。”一道粉鵝黃、鮮嫩如初綻雛菊的倩影,盈盈衝著他柔笑。
“要命!”他掩住不願卒睹的眼皮子哀鳴。“我早該知道的,當然是你。除了你!還有誰會有這種興致上門找我麻煩?”
靈均的足尖趕緊卡進空隙裡,在夾縫中求生存。
“鄔先生,您生、生病了?”
他看起來糟透了,活像讓十匹健馬踏在身上大跳踢達舞。血絲有若錯綜複雜的臺北市街道圖,佔滿他眼球的白色部分,青湛湛的鬍髭在他下顎形成一大片黑暗大陣,一頭濃髮看樣子只以手爪代替梳齒,爬抓過千百次。
但,那不修邊幅的儀表反而呈現出極度性格、極度陽剛的男人味。
她生命中出現的男子,莫不傾向於溫文瀟灑、有教養的典型,譬如陽德,又譬如她未來的表姊夫。至於如鄔連環這般獷達粗蠻的風格,十年也碰不著一個。
一顆芳心,悄悄亂了調。
“我沒病,不過你若想打電話叫救護車,我也不反對,噢……”鄔連環顧不得驅退煩人的跟屁蟲,著扶住狂痛欲裂的腦袋,反身踱回客廳。
眼角一瞥見牛皮長沙發,他立刻窩進去,癱成極樂登仙的屍體。
喔……那個死老夏,臭經紀人,竟敢卯起來海灌他,此仇不報非君子。
靈均亦步亦趨地踏入鄔姓變色龍的地盤,暫時不曉得應該從何發動懷柔戰術。
來這之前,她預料這位粗魯的流氓兄恐怕會擺出他一千零一副惡人臉,哇啦哇啦臭轟她難聽的罪名,難得遇上他龍體微恙的關頭,事前的推論登時派不上用場。唉!這隻變色龍又轉了一種顏色。
“我替你衝杯熱茶。”靈均想法子替自己找點雜務做做,打發時間。
此時此刻,想和他進行理智而文明的談話是不可能的了。
“現在幾點了?”鄔連環的咬字含糊成一團。
“一點十分。”她托起光可監人的茶盤,從廚房翩翩飄移至他耳畔。
“要命……”他喃喃抱怨。“我還得搶在三點半之前跑一趟銀行。”
儘管他對於苦茶滿杯一向不感興趣,為了及早提振鬆垮垮計程車氣,只好勇於向天仁公司威震八方的茶色投誠。
探手向馬克杯的同時,不免需要撐起眼瞼,省得摸錯地方。
短短一次視線交錯,卻在剎那間定住他的焦點。
是了!就是這副模樣!
鄔連環猛地翻身跳坐起來,嚇了靈均一大跳。
“別動!”他專斷地命令。
午後斜陽從她背後的落地窗迤邐而入,將淡藍基調的大理石映染成一汪春水。槐樹的陰影低落在春水中央,像煞了湖泊中央的小沙渚,而,淡雅清嫩的她正好蹲在暗影的部分。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清靈動人的水中仙子遙遙向凡夫俗子淺笑,似遠似近,若即若離,不容人褻瀆押玩,卻又親近可人,不至於高傲如天神一般難攀。
這正是他靈感中意欲捕獲的“水之仙”!
“啊!”鄔連環雙手扯著亂蓮蓬的髮絲大叫。“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
“怎、怎麼……”靈均給他特異的反應震駭得手足無措。
“你真是太棒了,我愛你!小美人兒,我愛死你了!”他一把摟住她,緊緊埋進她沁香的髮絲內,感謝上帝的恩典。
“啊……”靈均驚呆的程度,已經忘懷“掙扎”兩字應該如何化為實質的動作。
濃郁醇馥的茶液盡數餵給大理石地板喝個痛快。
雖說藝術家的性格陰晴不定,可他也把那個形容詞發揮得太淋漓盡致了吧!
由他身上樣出一股細細淡淡、卻百分之百侵蝕嗅覺的男性體味,靈均抵在他懷中吸聞,腦海驀地怔怔發起了暈眩。
她居然被一個不到三面之緣的成熟異性擁在胸前,而且,絲毫沒有推拒對方的意願……
“告訴我,”他拉開兩寸寬的距離,興奮莫名的方臉染上化不開的紅光,“你一個小時收費多少?”
“什、什、什麼?”靈均差點口吐白沫。
這隻絕世變色龍先是沒頭沒腦地抱住她,又狂吼、又大笑,嘴裡嚷嚷一些愛死她的鬼話,再探詢她一個曖昧到了極處的怪問題,若給第三者聽見了,成何體統?
“我只需要買你三個……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