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比誰都清楚,她想作什麼,為父母者焉能不知?
果然,稍事休息,嬴湄將父母請到大堂,明告曰非姬玉不嫁。
夫婦倆本欲規勸女兒三思而後行,可話到嘴邊,又不約而同的閉上口。他們的湄兒有過頭腦發熱的時候麼?她早慧,也善解人意;在過去的二十餘年裡,旁人覺得她任意瀟灑,他們卻知湄兒肩上負重累累,遠不如同齡女兒嬌憨悠閒。既然天下能讓湄兒傾心相戀者,惟獨姬玉,為何還要阻攔?
於是,姽嫿夫人抹去眼角的淚,決意歡歡喜喜的將女兒嫁出去。既然妻子已無異議,嬴恬也沒二話,下剩的,便是找人看撿皇曆,擇日成親。誰想,嬴湄頭一揚,提議擇日不如撞日,就將婚期定在她二十三歲的壽辰,好來個雙喜臨門,也不用多費心思。
嬴恬夫婦大不樂意。距離女兒的壽辰僅止十天,這麼短的時辰內,諸多事情都不及備辦,如是倉促成婚,委屈的終究是自家女兒。於是夫婦提議莫若緩幾天,一應事物備全了,再體體面面的操辦婚事。
可嬴湄含著淚道:“爹,娘,非是女兒不知廉恥,急著嫁人。實在是玉郎的身子已經那樣,女兒和他還能有幾日相聚?女兒所圖,莫過於和他呆一刻算一刻,望爹孃成全。”
嬴恬夫婦仰頭長嘆,終是應允。
接下來的日子,嬴府佈置喜堂,(www。87book。com)整 理新房,請來繡娘製衣做鞋,叫巧匠打造新郎冠冕,忙的是人仰馬翻。雖是如此,依嬴湄的吩咐,這些事都是悄悄進行,除望鄉村民,絕不驚動別處。她則不理任何雜事,專心一致的陪在姬玉身邊:從衣食進藥,到休憩安眠,無一處不盡心用意,還惟恐有甚閃失。姬玉看在眼裡,疼在心底。在婚禮前一日的傍晚,非要嬴湄陪他到村口走走。
站在望鄉的路口,眺望遠處幻化無窮的晚霞,他怔怔出神,她亦靜默不語。絢爛多姿的霞光被暮色沖淡,拉成一絲一縷,漸漸沒入昏暗的天際。
他黯然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造化尚且如此無奈,況何人乎?”
她不禁紅了眼眶,然面上猶然強笑:“今日黃昏逝,明日復再來。玉郎既然喜愛晚霞,以後我便日日陪你到這裡來賞玩。”
他轉過頭,輕輕撩起她耳邊散發,訥曰:“晚霞之美可以去而復來,可人之璀燦,只在剎那。湄兒,我已是半截入土,你則絢爛如花,明日的婚宴,你不悔麼?”
剎那,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是怕的。這些日來,浮現於他面上的靜謐之色,不過是種矯飾。
微微風裡,她伸出手,握住他的腕,將他的大手放到腮邊,讓它輕輕的摩挲著自己沾滿淚水的臉。
姬玉頹然的合上眼。他承認,他確實恐懼。湄兒執意嫁他,是害怕再一次失去他;他臨陣猶豫,則知今非昔比,自己再無能耐呵護心愛的女子。
從前,他一直以為,只要善於把握機會,並足夠努力,便可以換來光明前景。所以他昂首闊步,充分運用自己的頭腦和天生的權勢,極盡所能的培植足以和姑母抗衡的勢力。可惜他老辣不足,以為阻礙者獨是陰鷙殘虐的姑母。就因為錯信於人,被人揹後捅刀,致使整個家族付出慘重代價。如果沒有身中奇毒,他定然會在逃命中蟄伏,以圖東山再起。可拖著這副不死不活的軀體,朝難慮夕,還談得上營謀策劃,以雪前恥。唉,他雖生於權謀之家,但和遊刃有餘的父親相比,可說是失敗至極。為此,他動過輕生的念頭,若不是牽掛湄兒,怕此一刻,早就是黃泉路上的孤魂野鬼。雖然六年裡不見一面,可湄兒的訊息不絕於耳,她痴痴守望,生生不嫁,這叫他如何放得下?
於是,無數個失眠的晚上,他輾轉反側,依靠回憶熬到天明;無數次病痛發作,他咬牙硬撐,憑藉痴情苟延殘喘。最終,他如願以償的活了下來。在沒有見到湄兒生有所託,他實是合不上眼。
如果娶她,便是她的幸福所在,他毫不猶豫;可是,他不在了呢?
湄兒自然還得活著。然她再怎麼精明厲害,在男尊女卑的世道里,頂著寡婦之名,她該怎麼辦?固然,她生性豁達,禮法拘禁不了,可一介女子,在男兒的天地裡,又能撐得多久,行得多遠?還有沒有其他的男子能如自己一般珍惜她、呵護她?
他想不下去了,瘦瘦的胳膊緊緊抱住她,低低道:“湄兒,如果可能,我願生生世世不離分,絕不許叵測者挨近你。可是,我連自己都護不周全……”
她一陣心酸,扳過他的臉,道:“玉郎,湄兒不是弱女。今日,你不能護我,那就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