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英明。一切罪魁禍首,就是那汝陽王。你看,他本已手握十萬兵權,去歲陛下又許了他三萬騎兵,單其駐紮在咸陽城郊的北軍,數目就多達五萬人。而戒備皇城的南軍,總數雖有三萬,然能駐紮于禁中的,不過萬人。饒是如此,汝陽王還時時以費用嚼大為名,要求裁減南軍。太后,若是人心狠毒,再如逆賊蒙丕一般,誰來保駕?誰來救主?何況現今三大輔臣,丞相尚在閉門思過,大司馬雖已還職議事,但陛下真正聽的,還不都是汝陽王的一家之詞?今子美斗膽預言,衛遲被取而代之不過只是開頭,其後必然還有更大的陰謀。若太后只盯著嬴湄,一步行差,可不就給了汝陽王尋釁滋事的藉口?”
嫪太后面色凝滯,半晌才道:“子美,你說那老匹夫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木子美垂下眼,道:“太后,臣嘗與汝陽王的孫子蒙習一處喝酒,喝到酩酊大醉時,他曾宣曰,‘大秦是蒙家的,誰又真比誰強了去?那個龍椅,只要是姓蒙的,都可坐得’。——太后,人說‘酒後吐真言’,當是不假。那蒙習整日鬥雞走狗,固然不堪大用,但若沒有人暗地裡說過類似的話,他又如何敢狂放厥詞?”
嫪太后霍然起身,怒道:“單憑此語,就該抄斬那老匹夫一家!子美,你為何不早來回哀家?”
“太后,是子美糊塗。當時也醉得差不多了,竟疑惑所聽非真,故不敢妄言。然今日思之,可不就那一家子早有預謀麼。”
木子美半仰著臉,密密搧著兩扇睫毛,將一雙細長的鳳眼襯得楚楚可憐。嫪太后覷得心軟,不由得嘆了口氣。木子美藉機道:“太后,當務之急,是先同意陛下的安排,勿要與他爭長論短慪小氣。想那廣羽將軍杜確,他既然能隨蒙丕作亂,亦能為太后效力。或是許他官爵,或是許他美女,他愛什麼就給什麼,只要南軍照舊捏在太后的手裡。”
嫪太后長長吁氣,眼內滴出淚來。她靠著軟椅徐徐坐下,哽咽道:“子美,到底要哀家如何做,政兒才能開竅?哀家和他明明是母子,本該最無嫌隙,怎麼倒成了水火不容的仇敵?想當初,得知先帝一定要立虞賤人的兒子作太子,哀家便納你主意,鋌而走險,百般營謀,始能將他推上龍椅。他不感激哀家便罷了,何必苦苦相逼?難道……他全不念母子情份?”
木子美掏出手絹,一面遞予嫪太后拭淚,一面滿目哀悽道:“陛下心裡究竟怎麼盤算,子美亦無從揣測。子美只知,就在昨日,陛下差廷尉張延徹查內宮舊事,連當年四皇子足不足月的事都細細問了……那張延還擅自提拷長樂宮的留守宮娥,尋究太后近幾個月來的玉體安康……”
嫪太后的臉色驟白如紙,手一鬆,拭淚的帕子便緩緩落地。木子美一面蹲身拾撿,一面斜眼窺視。良久,一道氣如遊絲的聲音飄了下來:“子美,哀家不只一個兒子是吧?”
“太后——”木子美鳳目閃閃,面現詫異。
嫪太后的面上早已淡去悲慼之色,剩下的,全是秋風掃落葉的蕭瑟:“子美,哀家手裡,還可調動多少兵馬?”
“回太后,總計七萬四千人。其中淮東有四萬四千,咸陽南軍有三萬。”
嫪太后尖尖的指甲緊緊摳著花梨木桌,以至於在光潔的漆面上劃出深深的痕跡:“好,很好。就算蒙政這糊塗的逆子‘胳膊肘直往外拐’,要置哀家於死地,還要將大秦的大好河山與外人分享,哀家但得一口氣在,絕不許他妄作!武媚娘做得到的事情,哀家一樣有手段做得。但哀家不屑所為,但要那龍椅上坐的是哀家的兒子!”說到這裡,她的眼中射出陰戾的光:“子美,務必於明日傍晚將治兒接來。其餘該打點的,你都打點著,可不要叫他搞得措手不及。”
木子美暗暗舒氣,忙殷切道:“太后,四皇子的事,子美已預先料著,接他的人,已經在半道了。至於其他,諒咸陽還不敢輕舉妄動,咱們還有時間細細安排。”
嫪太后沒有說話,一手扶桌,一手按腹,倦怠的合上雙眼。
木子美機靈的攬住她,伸出修長而優美的手,輕輕的撫著她滾圓的小腹。直待懷中婦人身子綿軟了,他才低低道:“太后,幸得你不只一個兒子。”
嫪太后淺淺呻吟,木子美妖嬈輕笑,打橫將她抱起,直入香靡依依的內幃。
遠在咸陽的汝陽王,並不知道自己已被人痛恨到如許地步。這一日,他正在書房內唸唸有詞,孫兒蒙學則執筆記錄。忽然,蒙習一頭闖進來,竟將邊上的椅子碰翻。蒙斌擰起眉毛,不悅看去。
蒙習嚇得垂下頭,偏又艾艾期期,不肯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