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月光下,奶媽紅著眼圈,淚水填滿了臉上每一條皺紋。她囁嚅著喊:“奶媽!”
“去吧!走吧!”奶媽說:“反正你暫時還住在沙坪壩。你藏在何慕天那兒,把病先治好,我會抽空來看你的。你媽要面子,一定不會太聲張,我會把情形告訴你。好好的去吧,何慕天要等得發急了。快走,當心你媽醒來!”
夢竹望了望這一住多年的家宅,知道自己已無選擇的餘地,留在這屋子裡,是死亡或者嫁給高悌,而屋外,她夢魂牽繫的何慕天正在等待著。奶媽拉了拉她,她身不由主的跟著奶媽跨出大門。立即,一個暗影從門邊迎了過來,接著,是一副強而有力的胳膊把自己凌空抱起,她聽到奶媽在喃喃的說:“慕天,我可把她交給你了,你得有良心!”
“奶媽,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是何慕天的聲音。然後,自己被抱進一輛汽車,放在後座上,有件男用的大衣對自己身上罩來。她仰起頭,看到何慕天熱烈而狂喜的眼睛,他注視她,喉嚨中發出一聲模糊的低喊,重新又擁住了她,他的胳膊抖顫而有力,他的聲音痛楚而悽迷的在她耳畔響起:“夢竹!夢竹!夢竹!”一剎那間,多日的委屈,多日的痛苦,多日的相思和絕望,全匯成一股洪流,由她胸中奔放出來,她撲過去,緊緊的攬住何慕天,用一聲呼叫,撥出了自己心中所有的感情:“慕天!”
冬天,悄悄的來了。
楊明遠裹著床厚棉被,坐在床上看一本都德的小說“小東西”。王孝城又在和他那個吹不出聲音的口琴苦戰,吹一陣、敲一陣、罵一陣。有兩個同學在下圍棋,只聽到□哩啪啦的棋子落到棋盤上的聲音,和這個的一句“叫吃”、那個的一句“叫吃”。這是星期六的下午,自從天涼了之後,南北社也就無形中解散了,星期六下午,又成了難捱的一段時間。
宿舍門忽然被推開了,小羅垂著頭,無精打采的走了進來,往椅子中一坐,緊接著就是一聲唉聲嘆氣。
“怎麼了?”王孝城問:“在那兒受了氣回來了?”
小羅搖搖頭,又是一聲嘆氣。
“別問他了,”楊明遠說:“本來小羅是最無憂無慮,嘻嘻哈哈的人,自從跌落愛河,就整個變了,成天搖頭嘆氣,在哪兒受了氣,還不是蕭燕那兒!”
“說出來,”王孝城拍拍小羅的肩膀說:“讓我們給你評評理看,是你不對呢?還是蕭燕不對?”
“八成是小羅的不對!”楊明遠說。
“是嗎?”王孝城問:“告訴你,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果你做錯了什麼,賠個罪不就得了嗎?”
王孝城和楊明遠左一句,右一句的說著,小羅卻始終悶不開腔,只是搖頭嘆氣。王孝城忍不住了,重重的拍了他一下說:“怎麼回事?成了個悶葫蘆了!”
“唉!”小羅在桌上捶了一拳,終於開口了:“女人哦,是世界上最難了解的動物!”
“你看!”楊明遠說:“我就知道問題所在!你又和蕭燕吵架了,是不是?”“不是,”小羅大搖其頭:“沒吵架。”
“那麼,是怎麼了呢?”王孝城問。
“是她不理我了。”小羅悶悶的說。
“不理你了?為什麼呢?”
“為什麼?”小羅叫:“我要是知道'為什麼'就好了,我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麼!女孩子一個心有二百八十個心眼,有一個心眼沒碰對就要生氣,誰知道她為什麼氣呢?”
“到底是怎麼了?”楊明遠問。
“根本就沒怎麼!我們在茶館裡聊天,聊得好好的,她忽然就生氣了,站起身來就走,我追出去,喊她她不應,和她說話她不理,我問她到底為什麼生氣,她站住對我氣沖沖的說:'你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我就更生氣!'你看,這算什麼?我真不知她為什麼生氣嘛!反正一句話,女人,最最不可解的動物,尤其在反應方面,特別的……特別的……”找不出適當的辭來形容,他嘆了口氣,揮揮手說:“唉,別提了!”
“你別急,”王孝城說,“慢慢來研究一下,或者可以找出她生氣的原因,你們在一塊兒談些什麼?”
“海闊天空,什麼都談!”小羅說,望著天花板翻了翻白眼,想了一會兒。“起先,談了談何慕天和夢竹的事,然後又談到南北社不繼續下去,怪可惜的,再就談起冬天啦,天冷啦,沒衣服穿啦……”突然間,他頓住了,恍然大悟的把眼睛從屋樑上調了回來,瞪著王孝城說:“老天!我明白了!”
“怎麼?”王孝城困惑的問。
“我明白了!”小羅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