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真的能實現的可能性有多麼低,等林安看著獵戶寫了信的第二天,林安就在縣衙見到了一個他自覺不可能見到的人。
汪老夫人那位愚孝的丈夫、汪氏的父親,汪老太爺。
林安看到他的時候,就見這位汪老太爺神色悲慼,面色蒼白,咳嗽不斷,在想到汪老夫人前段時間的來信,信裡提了一句汪老太爺知道了親生女兒的事情後,如何的後悔不迭,重病臥床的事情。
林安甚至能從字裡行間,感受到汪老夫人看到汪老太爺重病時的快意。
——當年如果不是丈夫愚孝,縱容婆母,非要逼著她的大囡去死,她的大囡,又豈會落得這麼一個下場?汪老夫人自己後悔痛苦,自然也希望那個比她更可惡的丈夫痛苦不堪。
這些事情,林安本不欲管,也不想管,畢竟汪氏從前的態度擺在那裡,明顯就是對汪家的所有人失望透頂,不聞不問,只當是陌路人,而她欠汪氏的生養之恩,也用那塊貞節牌坊換了去,因此權當自己是無父無母、無兄無弟,沒有家族的孤女。
汪氏尚且如此,林安在汪家沒有威脅到他們的時候,自然也不會多做什麼。只是他能猜到愛女心切的汪老夫人會千里迢迢來看他們這幾個汪氏的子女,卻沒想到那位汪老太爺,竟然也來了。
而且明顯是大病未愈,就直接過來了。
林安頓了頓,直接忽略了汪老太爺打量他的目光,只把自己當成東道主,道:“原來是汪老大人,您裡面請。”
汪老太爺在今年大病時就趁機辭了官,可是幾個兒子都做著官,尋常人見了,也會稱呼一句老大人。因此林安這樣稱呼,也算是沒錯。
可是汪老太爺聽到林安這一句,登時又咳得山崩地裂。
汪老太爺身旁的中年僕人忙忙遞上帕子。
林安眼尖,明顯看到了帕子上的血漬,和那位中年僕人求救似的目光。可是他不想管,也不願意管,只抬頭看天,站在門口不語。
汪老太爺又咳嗽了一會,才終於緩了過來,神色複雜地盯了林安一會,才嘆氣道:“你這相貌,倒不是很像你娘,反而像極了你舅舅。”
林安不可置否。
汪老太爺身邊的中年僕從立刻道:“瞧老太爺說的,外甥像舅,表少爺像大老爺,也是應當的。”
汪老太爺這才笑了出來。
林安甩袖就往廳裡走去。
汪老太爺亦跟著進去。
二人分主賓坐下,林安著實受不了汪老太爺看他的那種目光,開門見山道:“不知汪老大人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汪老大人神色頹然,可憐至極地道:“安哥兒真的不打算認汪家?安哥兒既入了官場,就該知道孤身一人,還是有著聖上所不喜、世人所唾棄的男男婚約的情形下,縱然你是當朝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三元,想要將來能拜入內閣,也是極難的。”爾後誘哄道,“若有汪家為你做依靠,安哥兒將來的路,只會越來越好走,一路平坦。甚至將來若有一日,你想要擺脫那個婚約……”
“汪老大人說笑了。”林安立刻打斷了對方的話,似笑非笑道,“認回汪家?老大人說的可是真心話?若是我們兄妹當真想認回汪家這門親戚,您真的會願意?您身後的兒子兒媳他們,還有整個家族,當真能願意?”
對汪家而言,汪氏早在二十幾年前就死了,還是為證貞潔,跳河而死,愣是將汪家在江南的名聲,越提越高。想要因汪家女子的貞烈而願意和汪家結親的人也越來越多。
而這種時候,汪家怎麼可能突然反口,說當年的汪氏不是故意跳河,是被家人陷害的。陷害之後,還沒有死成,而是流落林家村,不但沒有再次自殺,還重新嫁了人呢?
就算是汪老夫人如何心疼自己的大囡,也不曾誇下過這等海口。
而眼下這位汪老太爺……
“老大人,晚輩雖年輕,卻也知道言出必行方為君子之道。老大人這樣莽撞的許下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林安笑意越來越深,“只怕不是君子所為,貽笑大方。”
汪老太爺果真被林安噎住。
他又開始咳嗽了起來。
林安不好再跟一個病人兼老人計較,只好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然後端著茶盞不放下,看向汪老太爺。
汪老太爺雖年紀大了,倒還沒有老眼昏花,只是他雖看到了林安端茶送客的動作,但也沒打算立刻就走。
“是老夫錯了。”汪老太爺嘆道,“老夫原先只想試探我大外孫的態度,卻不想自己反而口出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