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以尋不勝酒力,一會兒就被薰得有些飄飄然。
時值半個黃昏,夕陽沉淪,染透了半邊天,似十丈紅塵。
逝以尋支著下巴,靠著婆羅樹要打盹兒了,忽聞白琅叫了一句“尊者”,她掀起眼皮一瞅,便瞅見金袍銀髮的冷峻青年出了藥殿,頓了頓,正往這邊走來。
風,揚起他的翩翩長髮和金色衣角。
白琅興奮道:“尊者,快來嚐嚐逝以尋釀的酒,果真一絕啊!”
重硯清清淡淡地看了白琅一眼:“胡鬧。”頓時將白琅的酒意給驅除了大半。
白琅默默收拾了酒罈,重硯又道,“去守著藥殿,六個時辰不得離開。”
大抵的意思就是,白琅這一貪杯,夜裡瞌睡也不得睡了。
白琅走遠以後,逝以尋極力眯著眼睛仰著下巴往上看,他也站在她面前垂眼看著她。
逝以尋不由咧嘴笑:“重硯……”
他頓了頓,旋即蹲下身來,素白的手指拾撿起酒罈邊凌亂的酒盞。逝以尋不知從何時開始,有些喜歡,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迦南香。
不曉得哪裡來的清醒,逝以尋取過他手上的杯盞,給他倒了一杯酒。清冽的果酒,還能夠倒映出他略怔忪的神情。
她道:“你嚐嚐,我雖沒有酒仙釀酒厲害,但應當還是不差的。”
重硯還是嘗試了一下,挑挑眼梢,風情難掩,道:“你手藝很好。”
逝以尋盯著他嘴角深深淺淺的弧度,他應當是笑了,只是那笑意跟他人一樣很清淡。後來她眼皮厚重,還是深深沉沉地睡了過去。
意識接近模糊邊緣的時候,逝以尋感覺自己跌進了一個很安穩踏實的懷抱。不由抱緊了他,呢喃著:“聽說我夢裡讓我為情所困的那個人叫宋白玉……唔,宋白玉是什麼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看見你,我便有些明白過來,為什麼要喜歡宋白玉了……”
“為什麼要嫁給他。”
為什麼要嫁給他……要嫁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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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時候,逝以尋醒了一次,頭腦昏沉口乾舌燥。這便是跟白琅小酌幾杯的後遺症。
寢殿裡的窗開著,幽幽的風拂進來,窗前地面上,盈了滿地的月光。外面的樹影葉尖兒,泛著瑩白的光,溫潤的,帶著夜露。
床邊,坐了一人。一動不動。
逝以尋揭開衾被亦是坐了起來,扶了扶額,舔舔嘴唇,不甚清醒地惺忪道:“玄想喝水……”
怎料床邊的人還是溫絲未動。逝以尋不由湊近了去瞧,聞到的是帶著藥香的清貴迦南香,看到的卻是一雙淡淡流光的冷清瞳仁,愣在當場,喉嚨更加發幹:“重、重硯?”
他撩一撩衣襬,起身去到桌几那邊,應是給她添了一杯水。只聽泠然的流水如濺玉,在夜裡尤為顯得清晰。
重硯將一杯水遞來逝以尋面前。逝以尋伸手去接,不慎碰到了他的手縮了縮,可他卻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逝以尋悶了悶,隨後鬼使神差地就著他的手湊近喝了起來。
心裡,莫名其妙地悸痛。她自己都摸不著頭腦,這種悸痛由何而來。某女胡亂懵懂道:“我認得你,不會認錯。不會把你認成別人,你就是重硯。重硯。”
彷彿有個人曾伏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他不是別人,他是重硯,讓她不要再記錯了。
重硯的手頓了頓,連逝以尋也跟著愣了一愣。抬頭看著他的眼,問:“我……說了什麼?”
“為什麼要嫁給他。”重硯開口的第一句話,卻如是問道。
逝以尋反應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道:“你是說玄想嗎?我也不知為什麼要嫁給他,可能是因為他很喜歡我罷,為了犯險守了我那麼多年,我們是青梅竹馬,我見不得他難過,還有……”
還有什麼呢?
一隻水杯跌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像是一枚炸藥,在腦子裡轟然爆炸。
幽幽的迦南香迫近,手心裡抵著的是一方堅實的胸膛。嘴唇上欺壓著的……逝以尋徹底僵住了,睜大眼睛看著重硯在她眼前放大的臉……
他身體稍稍往她身上一壓,逝以尋身後沒有什麼支撐,一派天旋地轉,便不受控制地往後倒了去。
逝以尋僵硬地感受著,柔軟的發垂下來,唯有那雙眼,幽邃寂靜,唯有唇上的溫度,輾轉反側,逐漸有了溫度……
“重……硯……”
指間纏繞著的,是他的發。良久,他放開了逝以尋,逝以尋起伏不定地喘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