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了孩子的胸膛。
青衫的少年年齡雖稚,可那沉穩的笑容,果敢公正的行事風格,的的確確是那迭聞中一肩擔起西門家龐大家產、主掌大小事務的少年才俊的形象。那自動改名成“路人甲”的白衣青年又說了些什麼,念義沒再注意。只是西門笑在他的眼中漸漸高大起來。溫和俊逸的面孔,深邃純淨的雙眸,以及那沉穩淡定的笑容,成了孩子的他心中難以磨滅的影像。
直到很久以後,念義又回憶了初見西門笑時的感覺,才省察到當時滿溢在心中的溫暖是緣何——西門笑是盞燈。儘管當時的他並不自覺,儘管大富豪繼承者的他和乞兒的他人生並沒有交集,可西門笑,是照亮他一生,溫暖他一生的燈。
時光荏苒,進入十二月後不久,天氣突然轉寒。
念義把那個乞食的大陶罐揣在懷裡,一雙凍得通紅的小手貼在同樣冰涼的臉上,他哈口氣,跺跺腳,給自己打打氣,在南京城的青石小路上跑了起來。鑽出小巷,進入條大街,遠遠的望一眼朱門緊閉的西門府,小眼珠子轉了一圈,卻朝相反的方向跑開了。那次賑粥之後,一種莫明的情緒使然,有段時間,念義對西門家敬而遠之。連後來幾次發放義齋,他也沒再領過。可再後來,他又會有事沒事的跑來這條街轉悠轉悠。念義也沒想過自己會這樣做的原因,只是,有時盯著那扇朱漆大門,他會想——西門笑不知會不會突然開門走出來。一次看得入神,廟裡的跛子周看見了,取笑他:“怎麼,義氣小子,又在想飛上枝頭的美事了?”念義不喜歡他說話的口氣,當時就用力的在他那隻完好的腳上踩了一腳後逃開了。不過,那天晚上,他確實做了個夢。夢裡,青衣的西門笑笑的很溫柔,還叫他“義弟”。後來,念義才想明白,他雖然不想做什麼“西門家的義子”,卻是很想有個西門笑那樣的哥哥的。想要有個會那樣子笑的哥哥。
尤其是,每次對比朱夫子那張嚴肅的面孔,這種想法就會格外強烈。
踢飛顆了路上的小石子,念義看右自己右腳的鞋子腳趾處破了個洞,嘴裡低聲咒罵著。這雙鞋還是初識朱夫子時,他買給他的,已經穿了很久,有不少地方都被磨破,也有些夾腳了。念義卻很珍惜,他知道,現在想再討來雙同樣鞋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義氣小子!”
正在琢磨著是不是找個好心大嬸幫忙補補,卻聽到有人在叫他。這種獨特的稱呼,不用看就知道是跛子周。沒好氣,不想理他,念義只做沒聽見,自顧自的走著。
“喂!義氣小子,臭小子!朱老頭在找你。”
“啊?”
嘴上應著,卻沒停下腳步。
廟裡的乞丐同伴裡,念義的年齡最小,因此也最得眾人照顧。其中又以跛子周對他最是寵愛。念義也常仗著這點,和他開開玩笑。“死小鬼!別鬧了,是正事。”
跛子週一把拉過念義,徑自就向回走。
“什麼事這麼急啊?”
“大事!關係你一生的大事!”
“啊?”
“喂,小鬼,你也不想一輩子就這樣做乞丐吧。”
“……”
“喏,有人想要收養你,朱夫子已經同意了。”
收養?
這兩個字入耳時,念義的心跳不由快了幾拍,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跛子周恰好轉臉看了他的神色,笑道:“可惜不是西門家哦。”
“哦……這種事情是當然的吧。”
極力掩飾著心事被看穿的不快,用輕鬆的語調說著,念義卻還是垂下眼角。察覺到他的失望,跛子周也斂起笑容。“雖然不是什麼有錢的大戶,可跟著人家做個學徒什麼的,也總好過跟著朱夫子那個不掙氣的死老鬼吧!”“義父……他收了人家多少錢?”
“………我說小鬼,你才幾歲,可不可以不要這麼世故?”
“哼。要不是收了錢,他怎麼可能那麼好心把我送給人家。說什麼做養子,不過是傭人做長工之類吧!”念義撇撇嘴,輕蔑道。
跛子周看他已經看破,也不再瞞他。
那戶人家姓岳,在離城不遠的官道上經營一家小旅館,供往來南京城的客商打尖住宿。起先只有嶽老闆一人在店裡操持,這些年生意不錯,便打算把家眷也遷過去。那嶽老闆有一個才2歲大的孩子,夫妻兩人無時照顧,便想找一個手腳麻利的孩子幫忙照看。為了省錢,便把主意打到了無家孤兒身上,尋到了廟裡。向眾人一打聽,就從朱夫子那裡過繼了念義。
“那些錢花完了,義父要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