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果說得毫不含糊。
“空海啊,與你相遇,真是開心……”
“我也是。”空海答道。
“我的大限將至,如果沒有與你相遇,或許我會抱憾終生,而今我了無遺憾。”
惠果的視線移至空海身上。
“死,並不可怕。臨死之際,或許多少會感到痛苦,但這是每個人都得經過的路,這點痛苦應該忍受得了。”
空海僅是靜靜地傾聽惠果說話。
“生和死都是一件事。出生、生存、死去——此三者兼備,才能完成生命。出生一事,死去一事,都是生命之不同表現罷了。”
“是。”
“空海啊,早點回去倭國也好。若有回國的機會,千萬別放棄。”惠果的話,充滿無盡的慈愛。
不久的將來,空海的確可以回去日本了。
無論何時回去,惠果傳承的密法教誨,也將隨同空海一道東渡。
若惠果此時若說出“不要回去”的話,此言將成為空海回國時的重擔。
因察覺這一點,惠果才對空海說出這番話。
對此,空海有切身痛楚般的體悟。
“感激不盡。”
感覺眼眶一陣溫熱,空海說道。
“好美的月啊。”
惠果說。
三天之後,惠果便辭世了。
遷化——高僧之死,一般如此稱呼。
意指並非死去,而是搬遷住所。
惠果遷化之日,是永貞元年十二月庚戌——十五日。(譯註:永貞元年即公元八○五年。)辭世之時,正是滿月之夜。
享年六十。
舉行葬禮時,建有石碑。
其碑文由空海撰寫。
撰寫碑文,也就是說,空海構思文章,將之書寫出來,再原樣刻在石碑上。
惠果弟子數幹人,空海從中脫穎而出,並非因為他獲得傳法灌頂。
此類紀念碑文,不一定由弟子撰寫。文章,就交由專擅文章的人來撰寫;文字,則交由書法了得之人。此作法不僅是當時習俗,也是中國歷史一般的潮流。
空海雀屏中選,是因為他既是優秀的文章家,也以書法聞名。
《性靈集》之中,留有相關的文章內容:俗之所貴者也五常,道之所重者也三明。惟忠惟孝,雕聲金版,其德如天。盍藏石室乎。嘗試論之。
其碑文以此文章起首,組成文字共一千八百字。
碑文文末,結尾如下:生也無邊,行願莫極。
麗天臨水,分影萬億。
爰有挺生,人形佛識。
毗尼密藏,吞併餘力;修多與論,牢籠胸臆。
四分秉法,三密加持;國師三代,萬類依之。
下雨止雨,不日即時;所化緣盡,怕焉歸真。
慧炬已滅,法雷何春;梁木摧矣,痛哉苦哉。
松楨封閉,何劫更開。
過完年,正月丙寅日——憲宗皇帝率群臣上尊號予順宗皇帝。
應幹聖壽太上皇——這是其尊號。
隔天,也就是正月二日,年號由永貞改為元和。
因順宗退位,去年八月起,雖然還使用永貞年號,如今憲宗正式登基,改元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過了不久,正月中,上皇順宗駕崩。
當然,順宗並非突然暴斃。
他是臥病在床,是在眾人都認為早晚將不治時辭世的。
然後——長安因上皇之死而慌亂不已之時,空海所播下的種籽終於開花了。
他等待的東西來了。
倭國,也就是日本國所派遣的使者,來到了長安。
“喂,空海,你聽到了嗎?”
趕至西明寺的逸勢,呼吸急促地問空海。
“日本使者來了。”
逸勢雀躍萬分,臉上浮現異常欣喜的表情。
“我知道。”
空海的聲音聽來頗沉穩。
“大使是高階真人遠成大人。”空海說道。
日本來的使者,昨天剛抵達長安。
這回的使者,與平常的遣唐使有所不同,他不以攜帶大唐文化回日本為使命。
去年正月,和空海等人同行的日本遣唐使藤原葛野麻呂還在長安時,皇帝德宗駕崩,由皇太子李誦繼任為順宗。
藤原葛野麻呂雖然人在長安,但未能以日本國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