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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部分

等候的工夫,只見李演親自捧著玉雕出來,見了我忙交給小內監,端端正正向我作了一個長揖,道了萬安。但見玉雕層層疊疊,陡峭處如刀削斧鑿,精細處可見松針花蕊,光影一動,天然橫紋化作累累波光,隱隱可見水邊一簇山花的倒影。果然是珍品,華陽眼光甚好。我含笑還禮。李演沒有再抬眼看我,只不動聲色捧過玉雕,轉身去了。

走進西暖閣,只見皇帝和華陽、祁陽兩位公主正伏在桌上數玻璃珠子,昱妃端立於祁陽公主身後。行禮謝恩已畢,皇帝拈著一顆淡綠色的玻璃珠笑道:“你剛才見到李演手裡的玉雕沒有?”

我微笑道:“微臣見了,可說是稀世珍寶。”

皇帝笑道:“才送過來,就被華陽就看中了。小丫頭的眼光很刁鑽。”說罷將玻璃珠子扔進藤匣。

華陽扁扁嘴,正要說話,卻聽昱妃笑道:“朱大人的面色已經好多了。”

我笑道:“多謝娘娘關懷。娘娘送來的燕窩玉機命人熬了粥,每日用作早膳,已連服了七八日了。”

昱妃道:“燕窩最是滋陰補氣的,不過要天天用、不能斷才好。若漱玉齋不夠了,只管派人來永和宮取,本宮這裡盡有富餘。”

未待我道謝,卻聽華陽叫道:“還有孤!孤給玉機姐姐畫了一幅像,姐姐覺得像不像,好不好?”

我笑道:“玉機已將那畫兒掛在寢室裡,早晚相對,真是越看越像。這病也好得快些。”

華陽指著祁陽笑嘻嘻道:“妹妹也畫了幾筆呢。”五歲的祁陽公主害羞地躲在姐姐身後。

昱妃向皇帝道:“陛下,臣妾出來久了,恐曄兒不自在。臣妾該回宮了。”

皇帝拍拍手道:“也好。華陽該回去收收心,過幾日好讀書。”

華陽看看我,又看看皇帝,撒嬌道:“兒臣想和父皇在一起。昱娘娘自己回宮看著三弟便是了。”

這話有些失敬,昱妃卻不以為忤,依舊淡淡笑著:“華陽若想見父皇,就快來讀書。這樣不是每日都可以向父皇請安,陪父皇說話了麼?陛下和朱大人有國事要談,公主還是先回宮為好。”

皇帝亦道:“皇兒先回去,朕今天一定去永和宮用晚膳。”華陽無奈,這才抱起盛著玻璃珠的藤匣,隨昱妃告退。

一時東暖閣中只剩了我和皇帝兩個人。只見他身著秋香色暗竹紋交領襯袍,衣帶鬆鬆繫著,領口露出中衣右衽上細密的回紋。長髮束在頭頂,沒有挽起來,也沒有戴冠。我從未見過他如此隨意的模樣,不覺有些尷尬,正要告退,卻聽他笑道:“你到御書房去坐一會兒,待朕更衣。”說罷自往寢殿中去了。

案頭堆積如山,挨著牆角堆了一溜尚未讀過的奏疏。一個小內監正站在書案旁研磨硃砂,鮮紅的墨條上繪著金色的流雲,一團團歷歷分明,卻又相互拉扯著,直到徹底沉入暗褐色的眉紋端硯之中。噝噝聲響漸漸不聞,如活得太久的人已經不耐煩體味辰光的流逝。

不多時,六個內官抬了三口樟木箱進來,兩口放在御書房,一口抬進了御書房後為我預備下的狹長小書房。四個內官開了箱子,搬出幾捧奏疏,依次堆在牆下。正呆看間,只聽身後皇帝的聲音道:“是不是太多了些?”

我愕然:“什麼?”

皇帝指一指牆下:“那些奏摺。”

我嘆息道:“陛下有大半個月沒好好看奏摺了。”

皇帝嘿的一聲:“你指責朕怠政。若說不出所以然來,朕要治你的訕謗君父之罪。”

我連忙拜下,垂眸道:“這些奏摺一列五十本,是陛下一天所看的數目。這裡一共有二十二列,可見落下了二十二天的功夫。微臣從未在御書房中見過這樣堆積如山的奏疏。”

皇帝大笑:“平身。朕險些忘了,你破案的功夫不遜於施哲和鄭新。只是你的書房也堆滿了奏章,你看了麼?”我搖了搖頭。皇帝又道:“朕命你每天至少讀五十封,只能多不能少。讀完之後擬一篇概要,有精妙之處,也要摘抄呈覽。”

我盈盈拜下:“微臣遵旨。”

小簡在一旁賠笑道:“陛下,朱大人的身子才好不久,一日之中看那麼多,恐身子吃不消。”

皇帝笑道:“朱大人與朕‘黽勉同心’。勤勞王事,何可言乏?”

“黽勉同心”本用以形容夫婦同心。他這樣說,倒教我不知怎麼回答了。我只得也用《穀風》中的一句答道:“‘行道遲遲,中心有違’'136',微臣惶恐。”

皇帝笑著揮一揮手,小簡便立刻帶領眾人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