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爺的手時而鬆弛時而摟緊我的腰肢,我想要從馬背上逃逸而去是很難的。我只有等待時機。自從進入驛館以後,我彷彿是一個經歷了迷亂的女人,每時每刻都在與迷亂作鬥爭。所以,澄明迷亂的最好辦法就是逃離驛館。現在,這個時機已經再次降臨到我身上,所以,我絕不會從馬背上縱身出去,因為我知道,白爺那隻鷹爪一樣的手掌會將我從半空拉回來,我既不會死,也不會生,我絕不要這樣的過程。
一個人成長的過程要付出代價和思慮。此刻,我讓白爺摟緊我,隨同黑馬縱身的節奏把我載向一個縱深的峽谷,這就是白爺的巢|穴。當我從馬背上落到地上時,我看見峽谷周圍站滿了持槍的男人們,這就是白爺的土匪巢|穴。白爺把我帶到一個洞|穴深處,眼前升起的幽暗使我感到一陣寒氣襲來。
白爺登上玉石雕成的寶座,旁邊侍衛遞給白爺一根水煙筒,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閒暇時都會眯著雙眼吸著水煙筒。我想起了生活在崗寨上的父親,從我出生時,父親就一直手握住金黃|色的水煙竹筒,有些女人也會仿效男人的煙癮,他們蹲在一道道陰影中,不斷地吸著煙筒上被點燃的黃|色的菸葉。
白爺讓我坐在他身邊,我想趁機到外面走一走,因為我知道滇西的男人們吸著水煙筒的時候,也是他們神經最為鬆弛的時候,在白爺神經最鬆弛時逃離而去,倒是一個難得一遇的時機。於是,我沿著大堂的一道窄門移動著腳步,我回過頭去,目光與白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我想,這正是我尋找到的機遇: 白爺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我想,他放鬆了對我的警惕,他的目光和心態如今正沉溺在滇西特有的菸葉香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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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魅記1
當我的腳步在錯落聲中踩著腐爛的葉片進入一片林中地帶時,我回過頭來,我似乎終於擺脫了白爺的崗哨。起初我溜出大堂的窄門時,曾經有幾名手扶槍支的崗哨跟蹤我,我從懷裡掏出一些銀兩,我知道這是姚媽訓練我們身體素質時教會我們的世俗技巧,但我沒有想到當我小心翼翼地把銀兩展露在我掌心時,一個又一個的崗哨頓然間目光閃爍。
一種最世俗的簡潔交易使崗哨們從我影子後面撤退。我回過頭去,似乎離崗哨們越來越遠了,我的心有些慌亂,似乎往日虛幻的一刻被我扭轉了,從我身邊延續出去的路過於明媚地出現在我眼前。我心中暗想: 人都有疏忽的時候,白爺此刻正手捧著煙筒,那種迷幻的菸葉自然會麻痺白爺的神經。這正是機遇對我降臨的時刻呀。所以,我可以像林中傳說的妖精們一樣逃脫世人的追捕。
正當我積蓄起我的力量朝著一片林中空地奔跑起來時,我發現了一隻逃竄的狐狸,那確實是一隻狐狸,我在崗寨的山岡上遠遠地見過這種狐狸。那時候,我只有六歲,寨子裡的人們互相傳播著狐狸進寨子了,讓大家手持棍棒把狐狸趕出寨子去。於是我們就跟在大人們的身後,也就是跟在那些舞動不休的棍棒之後,去觀看這場驅逐。當我們遠遠地眺望到那隻狐狸時,那隻褐色皮毛的狐狸站在一座石崗上,注視著我們,突然,它的身體朝石崗猛然躍起,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之外。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看見過那隻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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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狐狸似乎也在逃竄,它環顧四周,焦躁不安的目光離我們很近。就在我虛妄的願望在一隻林中狐狸身上得到再現時,耳邊突然響起了一聲槍聲,就這樣,那隻不知道從哪裡來,也不知道到哪裡去的林中狐狸在槍聲中倒在了那片金黃|色的腐葉上。
白爺拎起那隻狐狸,走上前來對我說:“如果這隻林中狐狸沒有與我相遇,也許它還能擁有另一種命運……誰讓它會與我相遇呢?這就是命運。就像我現在面對你一樣,我知道,你想跑,然而,烏珍,我告訴你,在我眼下,你是無法逃出去的……”白爺一邊說一邊摟緊了我:“我是絕不會讓你這樣的女人逃出去的。”
1929年的冬天是我生命中最為寒冷的時光。每天我和驛館的女人們一大早忙著生一隻火爐。在那些黑乎乎的柴炭運往驛館的雜院時,我已經預感到最寒冷的一個月已經降臨了。
那年冬天,是我的身心滿懷期待的時刻,我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見到吳爺了,昨夜我卻夢到了吳爺,我看見了一場殺戮,在一陣令我夢中波浪般起伏不休的刀光之中,出現了吳爺的臉,他的臉是如此地親切而堅定。由此,我觸控到了夢中傳達給我的原理,進入夢中的人和事通常會以明澈如鏡的面孔呈現在我眼前。
我承認,我已經淪入了白爺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