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的春天,是一個莫測的春天。首先,降臨到我們身邊的一件嚴酷的事就是斑鳩的墮胎。
姚媽笑眯眯地出現在斑鳩的臥房之中,她把一隻保養得很柔軟的手伸出來放在斑鳩的手腕上。姚媽的聲音很親熱,她勸誡斑鳩一定要臥床休息,一定要喝完每一次煎出來的中藥,她一邊說一邊俯下身像母親似的說:“你是我的女兒,我會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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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藥的丫頭端著瓷花碗來了,我看到了一種瀰漫在空中的熱氣,卻無法看穿碗底下的深淵,這無情的深淵正在等待著斑鳩,這是已經跨入十九歲的斑鳩來到人世間用肉體經歷的第一場熔鍊之苦。
第三天,從斑鳩下體中突然流出了濃郁的血塊,我和鴿子見狀都很恐懼,慌亂之中把姚媽喚到床前,姚媽詭秘地一笑說:“斑鳩,現在,你獲得自由了,這對於你來說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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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騙記1
站在一個男人面前,從被迫脫下絲綢衣裙到主動脫下絲綢衣裙,這也是一種熔鍊的過程。有很長時間,我經常回想著可憐的斑鳩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忍受那些濃郁的湯藥折磨的過程。
姚媽操縱著斑鳩的命運,讓斑鳩在進入十九歲時殘酷地接受了一次墮胎。斑鳩在預設之中咀嚼著這滋味,在預設之中咀嚼著表哥拋棄她的過程。
從斑鳩身體中脫落的那個胚胎就這樣置入了一隻羊皮口袋裡,被一個粗俗不堪的男僕埋在了後花園的蘋果樹下面。我在無意識之中窺視到了這個場景,它使我對男人保持著一種防備,而當姚媽責令我在那天晚上一定要接客時,我在姚媽笑眯眯的臉上感覺到一種強行的支配欲。
很顯然,我例外地得到了一次長久的隔離,從春天到夏天,我基本生活在琴房中,我用那一根根缺乏靈性的手指笨拙地消磨著時光,這時光的沉滯與無奈的嘆息連在一起。
我的存在每時每刻拂過姚媽的視線,每當她在任何一種場景之中看見我的存在時,都會親暱萬分地迎上前來讚美我手指上彈撥出的琴聲,讚美我天姿聰慧,讚美我容貌如花。而當姚媽讚美我時,也是我驚恐不安的時候,終於,姚媽責令我今晚接客,並暗示我道:“今晚來的客人不一樣,他已經預訂了你,他一定要讓驛館的第一枝花出場。”
我已經想不起在1929年秋天的夜色中走近我的那個青年男子,我已經忘記了這個男人笨拙的方式,以及他把自己變得赤身裸體的方式,以及他經受不起審視的那種情慾燃燒。我知道從那一刻開始,姚媽就給予我足夠的時間。從春天到夏天,她把我安置在琴房,她給予我一種與自我相處的權利,實際上是在巧妙地訓練我的技能,從而巧妙地訓練我作為一個女人的隱忍之心。而此刻,姚媽用期待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我是她眼中的第一枝花,我是她惟一的從女子中學畢業的學生……這一切給予了她期待。
一個男人在秋色瀰漫下已經緩緩騎著馬兒來到了門口,我看到了一團在燈籠之下盪漾出的白色之光,像是一種白色的霧幔。姚媽碰了碰我的手臂,暗示我聚斂起一個女人的全部力量,煥發出我的特質迎候這個下馬的男人。1929年的秋天,我對我生命煥發出來的這種虛假熱情產生了懷疑: 在不知不覺之中,在姚媽的目光籠罩之下,我已經屈從於現實,這個現實的重大問題像扇面一樣敞開。在姚媽的培植下,我已經穿上了柔軟的粉紅色的絲綢長裙,頰幫和嘴唇發出芳澤,這是引誘男人的開始;在姚媽的驅使之下,我已經不再是1929年春天的我,那個自我已經在那個男人從馬上下來的時刻,在他向我逼近的時刻驟然消失了。
姚媽稱呼這個男人為吳爺,並暗示我也喚出同樣的稱呼。當我被粉紅色的裙子撐起肉體並款步走向這個叫吳爺的男人時,在偶然之中,我看到了他的一笑,一種並不像想像和傳說之中的男人的淫笑。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無知和天真製造了假象。總之,1929年秋天的黃昏,這個騎著一匹白馬來到驛館的男人下馬以後,就在大紅燈籠的光束的照耀之下,在姚媽一陣又一陣的獻媚之聲中,集中起全部的目光審視著我的臉和身體。
一種盈動在我生命中的獻媚姿態就在秋風盪漾起我裙裾的時刻,突然奇妙地從我肉體的頹喪之中,像雨中的殘花般再次綻放。我之所以那麼輕易地就滿足了姚媽的幻想,是因為我產生了另外一種企圖: 我想利用男人幫助我逃離驛館。
於是,我滿足了姚媽的一切幻想: 就在那一刻,我用纖纖指尖舞動著那根用香草燻蒸過的香帕。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