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龍池,你想快點兒死是嗎?”
田龍池試圖站起來,腿卻偏偏抖個不停,乾脆就坐在地上不起來了,放聲大笑道:“你不用裝神弄鬼,童陛已經死了,是我親手殺的!不管你是誰,要報仇就儘管上來吧!”
他雖然竭力想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但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聽得出在不住發抖,田翠衣此刻才回過神兒來,過去扶起父親,四處張望,卻看不到一個人影。黑沉沉的暗夜裡,不知隱藏了多少惡鬼幽魂!
夜霧中一人緩緩走來,疏星淡月下,一身錦衣,長身玉立,面龐輪廓優美如雕刻。莊嚴高貴的額、凜然不可侵犯的眉宇、驕傲又充滿鋒芒的眼睛……英俊得已接近這世間每一個少女的夢想。
田翠衣雖然心有所屬,也不禁看得呆了,但她的視線一接觸到他的目光立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這雙無比明亮的眼睛是那樣冷冽、那樣黑沉,裡面盛滿了仇恨與怨毒,正瞪著她的父親,“田龍池,你為何要殺害先父?他老人家有什麼地方虧負了你?”
田龍池無力地搖搖頭,“他從未虧負過我,從來都只有人欠他而沒有他欠人的。”
曾天賜厲聲道:“那你為何要害他?”
田龍池嘶聲叫道:“因為他處處都比我強!我越接近他就越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但我又找不到他半個錯處拿來當藉口和他斷交!我只有殺了他才能擺脫他的束縛!”
曾天賜聲音冷如冰雪,“你之所以有這種想法,只因為你是個卑鄙的小人,見不得別人勝過你!”
田龍池慘笑一聲,“不錯,我是個小人,我心胸狹隘!”他忽然抬頭直瞪著曾天賜,“我說這些不是要為自己辯白,我欠下的債也不是不肯還……你若想要,就過來拿吧!”
曾天賜冷冷地看著他,手慢慢放在腰間的刀上,刀彎如新月。田龍池的目光隨之落到這把刀上,身子抑制不住地起了一陣顫抖。
他心中充滿恐懼,但不是害怕死亡,而是怕這把刀。
因為他愧對它,所以才怕面對它。
田翠衣猛地拔劍擋在父親面前,“我不管誰對誰錯!反正誰要想殺我父親就得先殺了我!”
曾天賜優美的嘴角泛起一絲輕微的、充滿了輕蔑譏誚的冷笑,“殺你何難?”
話聲落,刀光起。
刀身彎如十五的月亮,刀光起時,幻變出無數圓月般的光影,光影不住地旋轉著。
曾天賜也在旋轉,刀影生寒,人隨刀轉,田翠衣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曾天賜的的身影、身前身後都是彎刀的光芒,竟不知孰真孰幻?
她無路可走之下衝天而起,但人影刀光依舊,刀與人似乎成了她的影子,她的身形到哪兒,人與刀也就跟到哪兒。刀氣侵肌,田翠衣再也躲避不開,她剛剛閉起眼睛等死,突聽一聲急叱:“住手!”
刀氣倏消。
人仍是一個,刀還是一柄,刀鋒正指著田翠衣的眉心。
田翠衣一睜眼就看見了這柄刀,第二眼則看見了喊“住手”的人,登時全身輕顫、嘴唇微抖,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曾天賜頭也不回,“你為何要我住手?”
來人臉白如玉,眉黑清如鴉羽,一雙眼睛帶著三分清冷、三分薄愁、三分孤寂與一分輕傲,清淡閒遠的風致如名家畫出的一幅淡墨白描,縱然寥寥幾筆,不著修飾、不事雕琢,卻有一種自然動人的神韻。
那秋水般的目光悄悄瞟了田翠衣一眼,目光裡的神色不知有多麼複雜,“田龍池固然該死,他的妻女卻是無辜的,你就饒了她們吧。”
曾天賜臉上的肌肉一陣抽動,突地放聲狂笑,“我饒過她們?但十七年前有誰饒過我們?”
他狂笑時手裡的彎刀也隨之抖動,田翠衣只覺眉心微痛,一滴血珠緩緩滾落。
來人眼底閃過一抹心痛,反手拔劍擋開彎刀,厲聲道:“大哥!這都是田龍池一個人的過錯!你殺了他無辜的妻女,又與他有何分別?”
曾天賜一震,彎刀緩緩垂落。
田翠衣聽見“他”叫出“大哥”二字,心頭恍然大悟,所有的前因後果都明白了:他為什麼要騙她、為什麼要盜那幅《舞刀圖》,一切一切……都明白了……
田龍池的目光自從曾歸塵一現身就瞪著他,就是這個人挖掘出了這埋藏久遠的秘密、毀了自己苦心經營半生的基業!女兒和曾歸塵之間的暗潮流動自然也落入他眼中,眼見曾歸塵持劍而立,滿天星光映著他清俊的容顏,其氣度風采、動人心處,絕不在曾天賜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