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易秋很後悔。
她的口吻帶著與少年時一樣的語氣,一以貫之,把面前這個人帶入了當年的語境。她想讓陳慕山把盆子放下來,但她不能單純地對他說“放下”兩個字,這種指令性的話語會給他機會,重新帶上項圈,與易秋再次陷入拉鋸。
“走吧。”
易秋決定換一個地方,她朝前走了幾步,才看到身後的那個影子動了。
陳慕山是個高瘦的人,哪怕走在她後面,影子還是落在她的前方,他仍然保持著很多年前的習慣,走在她的後面,兩個人之間,就像有一根無形的牽引繩一樣,他不會造次,甚至連問都不會問,等待著她在前面給他行走的方向,而她為所欲為,可以去任何地方,見任何人,不管玩到多累,哪怕累得在外面睡著,跟在她後面那隻‘狗狗’,也會忠心耿耿地保護好她,把她馱回溫暖的床上,然後,馴服地在她的床邊蜷縮起來。
小的時候,她醒來會趴在床上,伸手去摸陳慕山。
輕輕地拉著他的頭髮,叫他大狗狗。
而他醒來時,甚至不會抓易秋的手,不會出聲,沉默地翻轉肚皮,護著坐在床邊搖搖欲墜的易秋。
他不是戀愛文學裡抽象出來犬系‘男主’,而是她不成熟的‘善意’結出的惡果。
易秋無數次想要逃避“解鈴還需繫鈴人”的責任,直到她北上讀書,兩個人在物理上被千山萬水隔離,她才暫時免於愧疚和折磨。但她也明白,這並非長久之計。
易秋抬起頭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一家黑咕隆咚小超市。
超市老闆是一箇中年大叔,正端著麵碗在看電視劇,易秋問他有沒有玻璃杯和牙刷,老闆頭也沒抬,隨手開啟後面貨架頂上的電燈泡,“靠牆最後一個貨架,自己找。”
易秋徑直走過去,彎腰在一堆胡亂擺放的牙刷毛巾裡翻揀,最後她給陳慕山買了一個搪瓷臉盆,一個玻璃杯,一把軟毛的牙刷,還有一張質地柔軟的毛巾,又轉手把陳慕山手裡的那一堆‘劣質產品’換了兩個鋼鏰,拿給陳慕山。然後她開啟一罐啤酒,背靠著凌亂的貨架,仰頭喝了一口。
“你什麼時候學會喝酒的?”
她順手拿了另一罐遞給陳慕山,“喝不喝?”
“我不會喝酒。”
“你在出陽山上淋了這麼多年的冷雨,還沒學會嗎?”
“不敢喝。”
陳慕山看著易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