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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可那句話又真真切切。

“趙真顏小朋友,趙真顏小朋友,你的家人在服務檯等你”

她還有家人嗎?如果有,也只有那一個。

想起前年他們一起逛超市,買麵條和豬腳時,他曾跟她開玩笑。那時,換氣扇拼命鼓風,橘黃色的降價招貼在頭頂上跳著舞,日光燈一排排一列列,生怕裡面的氣氛還不夠熱烈。收銀臺前排了長隊,廣播裡在滾動播放著生薑白菜香蕉的最低價格,間或還來一句麵包新鮮出爐。她因為忽然看不到他而有些著急,就聽見超市喇叭在沒命地重複:“趙真顏小朋友,趙真顏小朋友”

這些事情她平時是很少回想的,凡與他有關的一切,她甚少回憶。如今一翻出來,細節歷歷在目。

她只覺得時間都黏稠住了,慢下來,靜止下來。

然後,有一個醇厚的聲音從心底向外擴散:“小姑姑你真的醉了,我幾時走過?我一直都在。”

那是他的聲音,確定無疑。但為什麼不是在耳邊響起,不是在廣播裡響起,卻是從心底裡響起來呢?

她覺得頭痛欲裂,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是喝醉酒他留下陪她的那次麼?她根本不記得他何時說過這樣動情的話。

屈志遠見她呆立在那裡,於是輕輕喚她:“真顏,不如你去問問服務員,是不是真的有人找你?”

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攏了攏頭髮,輕輕按住屈志遠的手,說:“沒事,我可能真是聽錯了。”

這當兒,服務員進來說他們的航班已經可以登機。

趙真顏立刻走到屈志遠身後,握住輪椅的推手,說道:“我們走吧。”

穿過那條長長的登機甬道時,地面上的金屬防滑顆粒震得輪椅一聲聲響,降落的飛機正撕心裂肺地尖聲親吻地面,機艙裡各種聲音匯聚成喧囂而嘈雜的聲浪即便是這樣,都沒能阻止她再次聽到那句話——因為那聲音真的是在她心底裡迴盪。

“小姑姑,你真的醉了。我幾時走過”

她在空少的協助下把輪椅推進頭等艙,又幫屈爸爸和屈媽媽放好隨身行李,心裡仍在疑惑——

他是怎麼樣,把那句話種到了她的心裡?

如果此生能像從空中俯瞰大地一樣,抽離回望過去的歲月,她只想回到拾火花那一天,在深冬薄霧曙光初現的早晨,告訴那個曾經什麼都不怕的小趙真顏,不要任性地獨自亂衝亂跑,再拜託像個小大人一樣的他,不妨等等再走。又或者,回到她扔掉行李箱的那一天,告訴那個因為沒有了孩子也喪失掉勇氣的趙真顏,他需要的也許並不是門當戶對並不是三姑六婆的祝福,她大可不必那樣自卑。

隔壁跑道上的航班正在起飛,飛機被地心引力死死地扼住喉嚨,發出巨大的哽咽聲。

機身最後掙脫了地面,在她座位旁的舷窗裡劃過一道上行線。

但她的喉嚨裡的哽咽卻掙脫不出來,落回到心裡,與他的聲音匯在一起。

屈志遠將她的怔忪和難過都看在眼裡,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道:“真顏,下去吧。”

趙真顏在他話音落下時才反應過來,抱歉地說:“你剛說什麼?”

她滿臉淚痕而不自覺。

“謝謝你點醒我。你放心,既然我下了決心,那麼不管你在或不在身邊,我都不會放棄治療。現在,有人比我更需要你。”

“別亂想了。”趙真顏壓低聲音,不想叫屈志遠的父母聽見。

“如果你是因為愛而選擇我,那我一定萬死不辭地接受。可哪怕帶有一點點的憐憫和歉疚,我都不會要。”屈志遠似乎又回覆成從前那個驕傲的男子,“你這輩子只會為一個人奮不顧身。”

說完,他叫來乘務員問艙門是否關閉,滑梯是否移位,並簡單地和父母解釋了幾句,請他們諒解。

“把你的手給我。”屈志遠簡單而有力地說。

趙真顏一直懵懵懂懂地看著他詢問這個、支使那個,聞言木木地伸出手,握住他平放在膝上那已經沒有知覺的手掌。

屈志遠笑著搖搖頭,努努嘴。

她懂了,將手貼在他的臉頰上。

屈志遠側過頭,用臉頰輕輕摩挲她的手掌,道:“你已經把欠我的都打包還了。我又不是放高利貸的,不需要這麼多。等我回來見吧。”

他眼神裡的篤定和堅持,是她所熟悉的,也是她有一段時間信賴和依賴的。這一次,她同樣選擇了信賴。人們難免因為屢戰屢敗而臣服於某種未可知的宿命,她在屈志遠向疾病臣服時,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