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被從我肌膚上滑落,使我感到了冰涼的風,才發現,自己寸縷未著,我又想起方才他為我撕剪衣物時眼中的厭惡,我無地自容的拽住被子包裹自己的身子,沉默了許久,才發覺,我竟一點也感覺不到痛了,傷口已被包紮得很好,身上的血漬也全被擦了乾淨,就像恢復成了一個完全正常的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想起,雋行方才告訴我說,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難道是哄騙我的麼,莫非我的傷勢並沒那麼嚴重……?可那生死一線的掙扎卻又歷歷猶新,無比真實,我也弄不明白了,我拿起床頭擱放的小瓷瓶,仔細研究起來,這裡面裝的究竟是什麼神奇的藥粉,還能讓人起死回生不成。我擺弄了一下,又給放了回去,暗笑自己,這世上哪有仙丹,一定是我原本不過就是輕傷,自己怕死,便小題大做罷了,只是雋行竟也會嚇唬我,實在不像他的作風。
正想到這兒,忽送來一襲光亮,扭頭一看,有人正掀開厚厚的簾子進了來,是個宮娥打扮的年輕姑娘,她手裡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置了衣物和一碗湯藥,面上笑吟吟的,對我道,“姑娘不必緊張,王爺吩咐了,除了奴婢之外,不準任何人進來的。奴婢名叫碧靈,姑娘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奴婢。”
我看著她的笑容,果然也就放鬆不少,她對我道,“王爺吩咐姑娘醒來就要喝了這碗藥,好生躺在榻上休息,莫要下來走動。”她說著這話時,我已經準備穿鞋。碧靈趕緊過來扶住我,駭然強調,“姑娘受了那樣重的傷,是不能下來的,得好好躺著。”
我失笑,問她,“我哪裡像個受了重傷的人?”
碧靈為難的看著我,“可王爺吩咐了,您先把藥給喝了吧。”聽她左一個“王爺吩咐”,右一個“王爺吩咐”,我心裡覺得暖暖的,他也會這般的對我關心?只是……我卻覺得一時無法面對,再相見也是徒增尷尬,既然好了起來,也就不必久留,也是因為害怕沂禮他們擔心。
我不忍拒絕碧靈,可那碗藥實在是苦得難以形容,抿下一口,恨不得將五臟六腑都給吐了出來,便硬是擱置下了,碧靈把我當了主子,她一個小丫頭,也不好強迫我喝藥,這便只好苦著臉,伺候我更衣。我問她,“王爺呢?”
碧靈答,“奴婢也不知,王爺說離開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換了一身衣物,梳理好頭髮,人也更覺清爽,身子輕盈著呢。碧靈不死心,好言勸我回榻上躺著,又哄著我說,“奴婢再給您煎一碗藥吧,若是姑娘覺得難以下嚥,奴婢就去為您弄些蜜餞糖果的過來……好嗎?”
我的頭擺得像撥浪鼓,那苦味可不是一般的蜜餞糖果能掩蓋的,我讓碧靈給我找來了紙筆,簡單的寫上一句話,意思是我自己要擅自離開,碧靈攔不住我,與她無關,而後將紙條交到碧靈的手中,這樣她就不會被責罰了,我起身要離開,碧靈哭喪著臉,都做到了這份上,她也只好任由著我。
出了營地,仍是晌午,一片天晴日朗,晚春時節,讓人感到微微的燥熱,可這樣的溫暖熨帖在面板上,我卻覺得分外的舒適。長久的待在幽暗中,眼睛還不適應這樣的光亮,我眯起眼睛沿路往回走,感覺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如今醒來,是否算是劫後餘生呢。
走到九曲廊時,見著那一群姑娘們在內裡吃著茶點休憩乘涼,我走過去,她們見著了我,都向我問了好,我問她們,“可知恭王他們去了哪裡?”
她們聽罷,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一人答道,“雲蘇拉著恭王和小王爺去了集市逛街呢,今晚還有花燈會,他們鐵定是要去猜燈謎的,依我看哪,好事近了。”
我這才放鬆了心情,也打從心底的替他們高興,正要轉身離開,一個姑娘喊住我,道,“瑞王正在尋你呢。”
我步子頓了一下,心裡一沉,再邁動腳步,已然不似方才的輕快。
沂丞……沂丞……我在心裡念著這個名字,他就是一把緊扣在我身上的枷鎖,我帶著這把沉沉的鎖,註定一生一世也得不到我想要的自由。我就這麼心緒重重的走著,又來到了方才的青青谷,這樣的時辰,正是太陽最大的時候,曬得人眼睛直髮晃,四周一個人也沒有,我看見了方才我坐的那塊大石頭,石頭邊還有我和世顯,雲蘇他們挖蚯蚓的小洞,不由,嘆了一口氣。
那頭草叢裡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響,大兔子帶著小兔子從內裡鑽了出來,我想,那兒一定有它們的家,我走過去,它們膽子小,見著我立刻就逃竄了,我放聲對它們喊道,“跑吧,跑的遠遠的,再也不要被抓起來——”轉過身子,河面波光粼粼,岸邊站著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