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河省依川市,冷水鐵礦行政家屬區。
這是一個佔地幾千畝的大院,說成一個小型城市也並不為過。事實上,依川市本身就是依託著冷水鐵礦的行政家屬區而發展起來的,在這個城市,一半以上的居民與鐵礦有緣,或者是礦山的職工,或者是職工的親屬。依川市長曾在某個場合不無嫉妒地聲稱,在依川市,他說話遠不如鐵礦的礦長潘才山管用,遇到有點天災人禍之類的事情,他就得屁顛屁顛地跑到鐵礦去化緣求助。
顧名思義,行政家屬區分為行政區和家屬區兩部分。行政區是鐵礦行政機關以及採礦、運輸、倉儲、機修等部門的辦公地點,還有禮堂、醫院、食堂、招待所、幼兒園、小學、中學等等配套服務設施,為鐵礦職工提供著從產房到墳墓的全生命週期服務。家屬區是由上百幢樓房和差不多同樣數量的平房構成,房屋的建築年代從1953年到1981年不等,還有一些是尚未封頂的,房屋型別之多,堪稱是當代住宅建設的博物館。
冷水鐵礦的採礦場並不在依川市區,而是在距離市區20多公里的山裡。隨著開採的規模不斷擴大,採場還在向更遠處延伸。礦區旁邊建了一些簡易的住房,供工人們臨時居住。他們的老婆孩子都是在行政家屬區這邊的,在輪休的時候,他們也會返回市區來享受現代生活。
這一天,風和日麗,萬里無雲。一大早,老礦長潘才山便領著一群礦領導和中層幹部在辦公樓前守候著了。前天下午,他接到了來自於京城的電話,通知他冶金局的工作小組將在礦山處處長常敏帶領下前往冷水鐵礦視察工作。常敏一行乘坐的火車於今天早上抵達依川,礦上的小車已經去火車站接人去了,很快就會到達。
有關如何推進工業試驗工作的討論會,在冶金局開了好幾天,形形色色的觀點冒出來不少,卻沒有一個是靠譜的。
有人認為出現當前的問題的關鍵在於冶金局的態度太軟弱,應當透過經委給礦山下死命令,強迫他們必須接受;也有人認為強擰的瓜不甜,要讓基層心情愉快地開展工作,最好還是把礦長們請到京城來,好好徵求一下他們的意見,看看他們有什麼要求,然後酌情予以滿足;一部分激進派把這種情況歸結於中國人的素質不行,說如果這事放到歐美或者日苯去,就不存在這種問題了;更有歪樓黨開始大談臨水省的饅頭如何如何好吃,一捏就成一團,一放開又漲成足球樣大……
常敏一開始還能耐著性子聽,到最後就發飈了。她可真不愧是從礦山出來的,像是點著了炮捻子一般,劈頭蓋臉把眾人都給訓了一通,弄得像冀明這種冶金局的老人都不敢搭腔。一陣狂風暴雨過後,常敏宣佈,留下一部分人在冶金局繼續和礦山方面聯絡,她親自帶領一個小組到幾個重點礦山去走訪,照她的說法,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馮嘯辰坐在下面聽著,身上又不禁惡寒了一陣,從羅翔飛到常敏,冶金局這些領導和中層幹部,還都是把礦山那邊當成毒蟲猛獸來看待的。
常敏帶領的下鄉小組,包括了王偉龍、馮嘯辰和另外一位名叫盧志冬的礦山處科員。依著常敏原來的想法,她是不想帶上馮嘯辰的。馮嘯辰在冶金局的一部分人眼裡並沒有存在感,只有諸如劉燕萍、郝亞威、冀明這些和他一起去過德國的人對他比較熟悉。在常敏看來,馮嘯辰就是一個懂點外語的小年輕而已,要學歷沒學歷,要資歷沒資歷,不知怎麼攀上了羅翔飛這根高枝,才爬上了冶金局這棵梧桐樹。對於羅翔飛把馮嘯辰塞進工作小組這件事,常敏腹誹頗多,等到要選人去礦山的時候,她自然也就把馮嘯辰排除在外了。
可沒想到,當她去向羅翔飛報告自己選定的小組成員名單時,羅翔飛卻鄭重其事地建議她帶上馮嘯辰。單位的一把手專門提出建議,那就不能再叫建議了,而是屬於命令。常敏脾氣再犟,也畢竟是在機關裡混過的人,怎麼可能去和羅翔飛叫板。於是,馮嘯辰便搭上了這趟車,一塊來到了依川。
“老妹,你可來了,我們得有一年多沒見面了吧?可把老哥我給想壞了。”
看到常敏一行從接站的車上下來,潘才山大步迎上前去,伸出兩隻寬厚的大手,把常敏的小手握住,使勁地搖著,嘴裡說著熱情的話。
“哎呦!把我的手都捏碎了!”常敏誇張地喊著疼,把手抽出來,一邊輕輕甩著,一邊嗔笑著斥道:“潘大哥這是幹嘛呢,調戲我這個老太婆嗎?你也不怕晚上回去嫂子罰你跪客廳。”
“哈哈,能拉拉老妹的小手,回去跪一宿也值了。”潘才山爽朗地笑著,與常敏開著半葷半素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