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曰:“天地間豈有正神要人牲酒;要人牲酒者必非正神。吾誓聘高人,以淨瓶收爾。”狐疑曰:“菩薩不一,泥塑木雕的乃不食牲酒,曉得說話的牲酒不吃,未必拿來莩死?爾道我神屬不正,爾又是正人乎?自古及今,原以正人而供正神,神不正皆由於人不正也。
爾胡不自思忖,轉欲聘請高人來收吾耶?吾且問爾,如今世道有幾個高人?人若要高,高不過顯道神。汝去請來,吾亦不畏。
若除顯道神外,而要收吾者還早。汝不收吾,吾怕要收汝子孫矣。“主人曰:”菩薩以不正咎吾,吾究有哪些不正者?“狐疑曰:”汝之為人,欺弟年幼,偷私落己,存心不正也;謀李姓之妻以為妻,娶妻不正也;前妻有子,逐之在外,待子不正也;後妻有子,任其辱罵,長上教子不正也。有此數不正,乃招吾神之不正,汝不自怪,反怪吾哉!“主人曰:”以汝之言,來住吾家許久乃去?“狐疑曰:”我之去日未有定期,除非得晤吾師,吾即去矣。“主人曰:”汝師為誰?“狐疑曰:”天上仙官,非人間俗子耳。“主人曰:”汝毋支吾,早去的好。“狐疑曰:”早去晚又來耶?“主人曰:”吾與汝言,汝如肯去,吾以牲酒炬帛送汝。汝如不去,所聘高人一至,必將汝軀收入淨瓶,難以得出。“狐疑曰:”爾常夸爾所聘高人,吾倒要待彼來茲,與之一試道法。如不勝彼,吾即去之;如彼不勝吾,汝家愈遭吾害。“主人曰:”何害之有?“狐疑曰:”不惟焚汝居室,且將汝家人噬盡焉。“主人駭甚,趨入室內,問及三緘。三緘曰:”毋畏,有吾在此,無論天妖地怪俱能收伏。汝去與伊說,有人會汝。彼問何人,汝言碧玉山中惡妖所擒者。彼問在何地,汝言不知。如再問時,汝言已向南嶽而去。“主人果出,一一言之。狐疑曰:”此人安在?“主人曰:”已遊南嶽去矣。“狐疑泣曰:”是即吾師也,恨吾未遇之耳。“三緘見狐疑尚有念師之情,乃出堂中,向龕內詢曰:”汝識吾乎?“狐疑見是三緘,翻身跳出龕來,跪地泣曰:”自師為惡妖所擒,弟子在碧玉山駐了數日,未見影響。覆上峰頭密密訪尋,亦無動靜。不得已而轉歸山麓,諸道兄又不知所之,弟子一人無有侶伴,乘風空際,四下雲遊,俯視此家常有黑氣出於室外,因而入宅享點酒牲。孰意與師相遇於是。“言罷,大哭不止。三緘曰:”師自下山時,不見諸弟所在,心思耿耿,煢煢獨行。來至古銅鎮中,突遇此家少年聘吾收怪,不料即是爾也。師今有爾,師心稍慰,以下弟子沿途訪之。“言此,主人攜狐疑手而謂之曰:”爾在龕上一言一語,甚是驚人。吾以為非系三頭,必屬六臂,今一相見,猶然人也,可惜食吾牲酒如是之多。“狐疑曰:”爾以牲酒享吾,還不是各得一半。“主人曰:”享爾幾許,爾食幾許,何得一半?“狐疑曰:”享吾牲耶,湯為爾食;享吾酒耶,瓶為爾有,非一半而何?“主人笑曰:”如是說來,未免虧負爾矣。“狐疑曰:”自此又讓爾去為神,有胡不可。“三緘曰:”閒言休講,吾將行矣,弟子可謝主人。“主人苦留一宵,師徒次早不告而去。
離了古銅鎮,直向南嶽而遊。狐疑曰:“弟子幸得遇師,不知西山道人、三服、棄海、椒蜻二子、狐惑、樂道以及野馬等散於何所?”三緘曰:“如其同集一地,一遇無不遇之。如其各散一方,則恐難於相聚。”狐疑曰:“聚有奇緣,散亦多奇事。如碧玉山內無是惡妖,師徒分別何從?若弟子只想沿途討點酒食,何期遇師於此。”三緘曰:“豈止聚散,天下事每每有出人意外者。”一師一徒正談論間,翹首望去,遙見兩山高聳,野霧迷濛。三緘曰:“此山好似碧玉,不知何名。”訪諸行人,皆曰:“雙峽山,山多梅花,五色俱畢,每到十月,讀書好遊之士,常攜酒來此賞雪觀梅。石壁詩詞所題甚多,古稱為梅峽,今仍其名焉。”三緘曰:“峽中若何形象?”行人曰:“內有小溪如蛇,消納山水,溪之兩旁一帶梅林,居民最眾。中一市鎮,名落梅溪,坐賈行商多於此集。”三緘問罷,直向峽口而來。剛入峽時,日已西逝,師徒竟到落梅溪內,覓一旅舍居之。
次早,三緘出舍仰望,前山壁立,梅花萬樹,嫩葉垂青,後山亦然。三緘暗思:“此峽深長如是,真地之變化莫測者也。”因於無事時,命狐疑同步前山之頂。左右環顧,煙火連雲,繡壤層層,不知幾千萬畝。前山視已,又至後山,但見碎石縱橫,恰似魚鱗,入眼如筍。山下村郭雖不及前山平坦,然而小峰羅列,秀色可餐。三緘觀望多時,慵於玩賞,逞步歸市。甫至落梅溪外,一少年來自當頭,望見三緘立而視之,若欲有言而又畏誤認其人之象。三緘思在諸子,未暇觀人。狐疑見少年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