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好象在抽搐一樣。
孩子和母親已經在他點頭之前就離開了。這使他既興奮又苦惱,興奮是由於不用再掩飾,苦惱是由於他的沉默可能會增加他人對自己的懷疑。不過,這一丁點兒苦惱也在片刻之間就消失了。他繼續向前。一會兒,他覺得應該過了6點,然而月亮還不能看見,他很著急,感覺到額上和手心裡都已經滲出了汗。但這並未使他感到怎樣的難奈,他感受到了頭髮在飄舞,額上體驗到一絲絲清涼,隨即這種清涼在他的全身開始擴散開來。這種特別的清涼又使他的手和額最早感受到厭惡。額上的肉開始皺起來,手上的筋也開始飽綻,像絲瓜的莖一樣粗壯。他懷疑自己是否仍然記得先前的路,他有些感覺到自己好象迷失了心智,什麼都忘卻,什麼都不記掛,只是體驗到內心的喜悅。他不知道今晚月亮的失職是否依舊可以使他體驗到那種愉悅。
一滴冰冷的水降來在他的鬢角,但他沒有判斷出它來自天空還是來自額頭。隨即,許多冰冷的水開始一齊光臨他的身體。霎時,他感到全身涼透了,似乎還藏匿在面板下的心也都被這雨點澆涼了。
他仍打算去神往的地方,他明白,在失去了月光的指引以後,依然可以獲得自己的幸福,他甚至以為月圓時分自己的迷失心智是月亮在為自己指點一條幸福之路,因此並不以為那是痛苦的旅程,然而,他即刻又悔恨起來。他清楚地回憶起自己回家推開門時艾米麗眼中顫抖的目光,以及離開時她臉上的堅硬和凝滯。他又想起自己方才再一次欺騙了那個小孩,雖然那是由於從前的謊言在現實的實現;而那位母親的語氣也似乎使他覺得那裡面夾雜著譏諷的氣味——他越想越覺得是這樣。
夜晚的勞狄斯山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得確切:死靜。因為這裡不僅僅只是夜的靜,還蘊藏著生命的最後歸宿。勞狄斯山是城裡的公墓所在地,全城兩百多年來的死者都被安葬在這裡。在這裡安息著昔日煊赫,現已頹敗絕嗣的沙多里斯家族,還有為造這座城而勞累致死的黑人奴隸——但他們的墓地在山的最偏僻處,那裡沒有一條可走的路,可以辨別的只有那些橫躺在地上的茅草顯示出的路的模樣:那些墳墓不像其他墳墓,一排一排地陳列著;有白石雕刻成的碑;碑上有區別身份的遺像;或許,還有有束玫瑰,在寂靜的夜裡還散著芬芳。
加圖的腳已經將他帶到了這片墳地的邊緣。
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加圖的幸福》(下)
沒有月的墓地在他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的詩情畫意,他回想前一次的圓月的墓地:一輪紅色的月亮飛颺在空中,他像自己年輕時那樣充滿激情,有散發不盡的光與熱。月亮下山頂的樹都泛著灰黑的光澤,在他的眼中它們都在閃著油一樣的光亮,在招惹著的他的心。經風的吹刮,它們都揮灑開自己的枝葉來,他忽然領悟出那山頂的樹就是這勞狄斯山上的頭髮。這頭髮在飄灑,瘋狂地撕散開來,鞭撻著這令它們生長的土地,它們在撕扯、爭殺,自它們火熱的撕扯和爭殺中蹦躍出綠色的火星,追逐在這片狂熱的鞭笞中。那些齊整屹立著的墓碑在此時顯示出尤其高大雄偉,那些投下的影子湮沒了排與排之間的間隔,湮沒了上午或者下午親人、情人、戰友送上的玫瑰。他感到天地與人的結合的幸福圓滿。在這湮沒了的陰影中,彷彿這一切安息著的靈魂都像花環上的花一樣連線在一起,於是,這座勞狄斯山呈現出集市一般的騷動與喧譁,做彌撒時一般的靜穆神聖。他懷念這樣的時候,但此刻他只能看著雨的迷濛中的,在不遠處閃耀著的燈的映照下的朦朧輪廓,然而他想象得出雨幕下的墓地該向天地呈現出怎樣的和諧與美滿:山頂的樹在風和雨中綻現出青春的奔放,每一片樹葉上都鐫刻著墓中人的姓名,他們在風和雨的吹打中起舞,片片都瀟灑暢意。或許,其中有些被飄舞得七零八落。暢悠悠地橫躺在潮溼泥濘的土中,由那些凸綻的泥尖託著它們,仍舊可以看見葉面上他們的飽滿和悅的笑容。那一片墓地都被黑的雨淋溼,但那些靈魂只在碑後的冢框裡漂浮,也可以聆聽得到雨打石冢壁的聲音——這令他想起青燈下詩人傾聽雨打芭蕉的畫面。並且,這黑的水滴拂去他們照片上的昔日殘留的灰土,卻神奇地不留下一抹痕跡。碑與碑之間的間隔已經化為烏有,生前各人的厚障壁都隱滅,只有流離著的黑雨和夜的暗交融在一起,達至整個的和諧。
加圖還試圖使自己的印象中展現出那片亂墳崗來,雖然它只在夜的朦朧中向他展現過它的忙亂與錯雜,但他仍舊可以毫不費力地描繪出它的一切瑰麗:在那片茅草中錯落著的突出的土塊,那別有情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