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不願嫁。”
她偏著頭躺在母親的肩上,流雲染墨的青絲披洩於案,喃喃道:“我不願嫁了。”
她要一個對她無情無愛、沒有半點男女綺思的夫君作甚?
“這事已然由不得你胡鬧了。”
庾夫人撫她頭髮的手指一頓,這麼說了一句。
話音驟落,庾沉月的眼瞬間聚了一層淡薄的水霧。她還要如何,她百般試探他的心意,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自取其辱。她到底是個薄面女兒家,她再也學不會一腔孤勇地盡畢生之力去追逐他一個人了。
庾夫人不忍見她難過,有句話終究是沒有藏住,“沉月,這事是桓瑾之親自向桓君提的。”
☆、求娶
“什麼?”庾沉月倏忽地從庾夫人的肩頭直起身; 訝然道。
庾夫人沒有瞞住; 女兒能嫁給桓瑾之,畢竟也是她私心裡真正希望看到的; “是他親自來下聘,他可還說了; 他過去對你不起; 你若是要拒絕; 可當面教他顏面盡失。”
這番話對於讓庾沉月徹夜難眠的確是極其奏效的; 寤寐思服了一番; 晨起之後在臉上抹了濃厚的粉妝,將眼底青灰的瑕疵掩去,才得知,桓瑾之今日竟是來庾府提親了。
闔府上下,她這個女主人翁; 卻是最後一個知曉的。
庾夫人也不曾說過確切的時間,所以她也不知道; 他竟然今日便來了。
整個建康城,除了風流而又頗有三分張狂的謝泓; 當屬桓瑾之最受女子追捧和喜歡; 今日換了一襲淡雅的水墨色長衣,秀逸飄然; 眉如紫石稜,軒軒韶舉。單是往庭院之中一站,四下驚歎稱道之聲連綿不絕。
“桓七郎來提親了; 女郎真是好福氣的!”
庾沉月並不理會這個婢女的驚歎,她擰了擰眉梢,越眾而出,灼豔紅裳一如驚春海棠,隨風清颺,他的手裡拈了簇尤沾曦露的花,至少庾沉月不曾見過桓瑾之對她微微一笑如此溫柔驚豔的模樣。
緊繃著一根弦,拉扯得頭皮發麻,眾目灼灼,她卻還是隻能迎上去,方才桓瑾之才和她的幾位族中長輩說過了話,但心神一刻也不曾鬆懈,他知道,眼下才是他真正的戰場。
庾沉月假意不看他,對他手中的芍藥卻有幾分興致,宛如雪花碎浮的清溪淺水,那雙眼眸清亮水潤,明麗而婉約,“七郎這花——”
“贈你。”他這麼一說,手裡的花推到了庾沉月跟前。
身後的一眾婢女僕人都驚愕了,傳聞桓七郎不是從來不近婦人的麼?她們竟清清楚楚地看見,這一次不是女郎主動走上前的,而竟然是桓瑾之,他已經上前了一步。
繁絲蹙金蕊,高焰當爐火。那簇嬌豔的花朵,被溫柔而慎重地遞到庾沉月面前,薄弱楚楚地漾著花枝,堪憐無比。
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這本是男女互通心意、戲謔談笑之俗。
庾沉月認出這花,她博覽詩文,對他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可她只是冷靜地動了動唇,幽幽道:“你當真想得清楚了?”
“清楚了。”他還是個容姿如玉、優雅多姿的翩翩郎君。
“沉月。”
他無數次喚她“沉月”,獨這一次白折千回,與以前的千百回都不相同,庾沉月晃了晃神,忽覺得自持多年的修養瞬間破了功法道行,芍藥花莖被拈出了一絲綠色的水,從來不曾碰過男人的手,更別說是不能近女色的桓瑾之,他的指腹溫熱滑軟如和田暖玉,手腕處綁著一根紅玉絲絛。
不是一觸即分,而是悄無聲息地一如藤蔓生於野的,徐徐地蠶食而來。
庾沉月心微微沉,撥雲見月的歡喜盈滿了胸臆,可是她仍舊要做出幾分矜持端莊的姿態,把手這麼婉轉地抽回來,揉了揉手腕子道:“你若是因為可以碰到我,便覺得此生非我不娶,做出虔誠模樣,還是不必,阿蘅可以,我也可以,若是七郎想,自有千千萬萬的女郎可以碰的,也實在不差我這一個。”
原本還算歡喜的一顆心,因為自己不禁意吐出來的一番話,又想到了這個,瞬間臉色一暗。
桓瑾之測過眸掃了掃,迴廊之中的一眾婢女,清掃的、浣衣的、折花的,滿滿擠了一院落,俊臉淡淡地紅,見庾沉月越發失落,又有些不忍,“可偏偏,就差你這一個。”
“呃?”庾沉月怔悚地去尋他的眼眸,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耳背,有生之年,竟還能聽到桓瑾之甜言蜜語地哄女郎,她一直以為,只有遊戲風塵的十二哥哥才會說的。不對,謝十二也沒說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