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黛希爾下意識地看了看雪莉兒的側臉,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從來沒有一個王,可以讓他的所有子民都能酒足飯飽,衣食無憂——從來沒有。”
雪莉兒靜靜地將手中的餅乾放進眼前乞丐少女的手中,然後溫柔地捏住了少女顫抖的手掌,而口中的話語卻並未停止:“那麼你覺得我們現在的行為是什麼呢?明明知道不可能所有人都幸福富足的話,那麼又何必透過這樣的形式,捐助他人呢?僅僅是出於那名為同情心的偽善嗎?”
愛黛希爾手指僵了僵,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然而雪莉兒的話語卻沒有停止,夫人的目光穿透悠閒的陽光,漫步到記憶與時間的彼端。
“我至今還記得當初因為好奇,第一次跟著家人為受到旱災波及的災民分發物質時的場景。”
“看著那些衣衫襤褸的人,充斥在我心中,那是一種名為感同身受的情感。因為是自覺自己是名為人類的個體,因為自覺他人是名為人類的群體,所以身為人類的自己,無法對名為人類的他人的苦難視而不見——這便是同情心。”
“然而同情心卻是片面的,它只能滿足人們的一時之需,就像是當年的我們家,面對滿城的災民,即便傾盡所有,只能幫助其不足百分之一的人吃住三個月。而在我們所無法目及的地方,還有成百上萬的人等待救助。但是僅僅是給那不到百餘人發放一週的食物,就能讓我們身為人類的同情心感到滿足,然後逐漸對這種毫無利益的付出而感到厭煩……”
“所以……同情心,是無謂且無用的。”
聽著雪莉兒的話語,愛黛希爾徹底停下了手:“不是無用的吧……這種心情……”
她看著雪莉兒,輕輕地爭辯道:“同情心,難道不是仁慈與仁義一部分嗎?大臣們因為有了仁義與仁慈,所以才會甘為天下黎民爭太平,而帝王也不是正因為是心懷仁義,才能勤奮王政,換來一片天下盛世嗎?”
“那樣的東西……我不知道啦……”雪莉兒輕輕地笑了笑,“我不是貴族,在成為公爵的妻子之前,不過是個小商人的女兒。”
“在很久之前,分給大家的肉餅,都是我跟公爵府裡的女僕從外面買來麵粉與牛肉,親自做的,因為我覺得這樣做才不會過多地增加府裡的負擔,也能讓大家吃上好吃又安心的食物。”
雪莉兒輕輕地述說著,臉上流露出懷念的笑容,似乎那濃郁的肉餅味道重新飄散了起來:“不過依文卻告訴我,那樣是不對的……”
“對於貧民而言,與其讓他們吃好,不如讓他們吃飽,黑麵包比起白麵餅如何?對於絕大多數市民而言,他們寧願吃那種混雜著木屑與麥皮的黑麵包,也不願意買那些跪上好幾倍的白麵餅……”
“對於真正的窮苦者而言,他們所求的,不是吃好,而是吃飽便已足矣。與其每隔一年吃上一次肉餅與牛奶,然後因為腸胃不適與乳糖不耐症拉到虛脫,他們更原因每天都能美美地吃上一大塊黑麵包。”
“同情心看起來很美好,但是在變成真正的同理心之前,它根本無足輕重。”
愛黛希爾的嘴唇微微開啟,看著雪莉兒身上的衣裙在陽光下,散發出淡淡的光澤。
夫人毫不嫌棄地用沾染上汙垢的手指捋了捋自己鬢角的髮絲:“同情心不過是為了平復自己內心中那不適的心情,而只有用理智加以約束的同理心,才是真正地將自己與他人並列,以他人的角度考慮出來的,真正合適於他人的‘義舉’。”
“所以我接受了依文的提案,把肉餅與牛奶換成了餅乾與免費的醫療檢查,蘿蔔與地瓜。”說到這裡,雪莉兒還是忍不住輕輕了笑了笑,“不過即便如此,我依然沒法把自己那無謂的同情心變成同理心——並不是因為我沒有意識到,或者不原因,而是作為一介婦人,我真的沒有像是依文那樣的能力與遠見……所以即便只是無謂的同情心也好,也請允許我為那些在今天依舊身陷渾淪的人們一解燃眉之急。”
“然而,愛黛希爾你不一樣……”雪莉兒轉過頭,用溫柔的目光看向愛黛希爾,“愛黛希爾你跟我不一樣,你跟我的前任——帝國的那位維琪先公主一樣,是真正的,受過良好教育的帝王家的兒女,你有輔佐依文那孩子的能力,有輔佐依文那孩子的遠見,但是我唯一無法肯定的是,你有沒有輔佐依文那孩子的意願……畢竟那孩子為了他心中的正義與‘同理心’對你與你的祖國做出瞭如此殘酷的行為……”
愛黛希爾呆呆地看著雪莉兒,聽著她的話,然後當聽到“你與你的祖國”的時候,胸膛幾乎被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