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對望眼李隆基,江采蘋垂首移下坐榻:“嬪妾不敢僭越。倘或陛下非讓嬪妾拙見一番不可,嬪妾唯有斗膽一說,古人云,‘福壽康寧,固人之所同欲;死亡疾病,亦人所不能無’,生榮死哀,乃人之常情,古今一理,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慎終追遠,民德歸厚,事死如事生,當是謂慎終。”
聽罷江采蘋說示,李隆基略思,倏然從坐榻上站起身來,並執過江采蘋玉手,扶江采蘋直立起身,含情道:“愛妃所言,見微知著”不慍不怒的說著,正色喚向高力士道,“傳朕口諭,辰正召萬安覲見,著,萬安教習其禮教,禮成之後,前至追福。”
看一眼翠兒,高力士忙應聲:“老奴遵旨。”
“奴叩謝陛下隆恩!”翠兒驀地抬起頭來,微怔之餘,竟忍不住喜極而泣,感沐皇恩之下,一疊聲山呼道:“陛下萬歲,萬萬歲!”
江采蘋心下稍慰,未再贅言。李隆基握一下江采蘋的素手,這才徑自提步向閣門方向。江采蘋遂就地肅拜道:“嬪妾恭送陛下。”
朝江采蘋躬一躬身,高力士緊走幾步亦步亦趨隨駕於後,緊聲柔尖著嗓兒起道:“聖人起駕!擺駕興慶殿!”
目注李隆基龍行虎步徑直步下閣階,乘坐龍輦早朝去,江采蘋緩步至翠兒身前,攙了翠兒起見。
翠兒卻屈膝在地,嚶然有聲:“奴尚未拜謝江梅妃於御前美言。”
江采蘋及時挽住翠兒臂腕,淺勾了勾唇際,和聲道:“不必相謝,權當本宮還武婉儀一份人情罷了。但願武婉儀在天有靈,可含笑九泉之下。”
這時,月兒與彩兒於外俱步入閣內來,睹見翠兒潸然淚下,一時也不知應從何勸慰。至於閣內的事,二人剛才侍立於門外皆聽得一清二楚。
輕籲口氣,江采蘋才又斂色道:“守陵不比在宮中,本宮只想問你一句,往後里長夜漫漫,孤苦一人,汝可悔兮?”
翠兒含淚一笑,啜泣著蹙眉道:“奴實非是一時意氣用事,婉儀生前待奴情義深重,當年若非婉儀垂憐,奴早病死在掖庭宮中,豈可有命苟活至今時今日?今下婉儀歸西,奴已生無可戀死不足惜,寧願常伴青燈古佛,為婉儀守陵追福。倘如有日老死婉儀陵墓跟前,實乃奴之福幸,何有怨言。”
望著翠兒濯濯清亮的眸子,江采蘋心頭不禁泛酸,由己及人,如果換做是其一夕卒亡,採盈勢必也會一如翠兒一樣,盡忠到底。儘管是愚忠,翠兒一心追隨武婉儀,至死不渝,不見得即合武婉儀遺願,卻是叫人感念諭懷。
隱下心中紛擾,江采蘋莞爾柔聲道:“既如此,本宮便也不多加過問了。汝且安心先回,少時本宮自會讓彩兒、月兒備下一應所需之物,以便路上有所打點。且待汝離宮之時,本宮不便當面送行,屆時會讓雲兒代本宮送汝一程。”
聽江采蘋這般一說,翠兒盡是感激之色,溢於言表。之於翠兒而言,方才在御前江采蘋肯替其說情,已然無以為報,此刻江采蘋更是設身處地的為其著想,方方面面儘可量顧全其與武婉儀的面子,怎不催人動容。
淚眼相向著江采蘋,翠兒二話未說直接跪下身,朝江采蘋一連磕了三個響頭。江采蘋忙俯身攙向翠兒:“這是作甚?何需行此大禮?豈不折殺本宮”
翠兒淚眼婆娑揚起臉,聲淚俱下:“江梅妃的大恩大德,奴今生無以為報,來生願結草銜環,以報江梅妃今世之恩。”
彩兒和月兒旁觀於側,面面相覷眼,無聲的垂下眼瞼。環睇彩兒、月兒,江采蘋兀自鬆開手,回身背對過翠兒,垂目說道:“本宮見不得生離死別,汝等暫且下去吧。”
翠兒抹乾面頰上的淚漬,月兒上前扶了翠兒起來,與彩兒三人一同恭退下,並隨手掩合上閣門,各行其事去。
萬安公主乃李隆基第七女,開元四年(716年)五月二十日,一生兩度登基兩讓天下的先帝睿宗崩於百福殿,二十五日即以萬安為女道士,為其追福,從此萬安便一直隱居宮中,閉門謝客,見日誦佛,十幾年如一日,不與宮中閒雜人等來往。
即便江采蘋入宮迄今,亦不曾見過萬安公主一面,就連半面之緣也不曾有過。宮裡的筵席,萬安從不出席,傳聞更為少有聽說,想來倒極具神秘色彩。今下李隆基竟把翠兒全權交由萬安教習,多少也是因緣際會,可謂翠兒三生之幸,坦誠講,江采蘋實也沒甚麼放心不下的,此番離宮修行,遠離了宮闈,或許對翠兒大有裨益也未可知,不管來日如何,全在於翠兒造化了。
不過,一提及女道士,江采蘋總有點五味俱雜,自是心結所致,只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