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迄今,日前江采蘋與李林甫也算有過兩三面之緣,李林甫每次倒也恭敬有禮。縱知李林甫口蜜腹劍,而今並無利害衝突,是人多愛聽恭維話,嗔拳不打笑面,今番江采蘋自也樂得付之一笑,就此揭過方才的一頁,便莞爾笑曰:“李相言重了。本宮不敢置喙朝事,妄言它話,卻深知李相才乃國之重臣也。”
每年千秋節,朝野同歡之際,李隆基都會賜鏡群臣,凡四品以上官員,均可享此殊榮,今年也仍照舊。酒過三巡的工夫,高力士已是示意諸宮婢人手擎一託盒上盛一面銅鏡入殿來。
“久聞愛妃才高,入宮前所作八賦,翰林諸臣無不讚嘆稱絕。時朕之聖誕,何不即景作一千秋鏡詩?”環睇一面面精美的銅鏡,李隆基神韻間洋溢著得意之氣,聽似意在向滿座誇耀江采蘋的長於詩文。
江采蘋顏頰暈緋,顏煒含榮,清眸微嗔李隆基,謙和道:“嬪妾鄉野陋質,怎能有大雅之作,陛下豈非成心害嬪妾於人前出醜。不如陛下先行作詩一首,下座如有應和者,且賀儀得體,嬪妾甘代陛下遍斟,權當佐酒助興。”
聽江采蘋這麼一說,不止是李隆基為之一提精氣神,殿內其他人同樣個個無異議,看樣子一副摩拳擦掌勁兒,場內的氣氛剎那間高升一截,陰鬱一掃而去。美佳人所斟之酒,可想而知那滋味另當別論。
“罷,愛妃莫悔才好。”環目殿內,李隆基意味深長的含笑軒了軒長眉,滿座人才濟濟,賦詩豈是難事。尤其是在座的言官出身者,豈有作詩不佳之說。但既有言在先,江采蘋這份心意是重,稍作沉思遂信口吟道,“鑄得千秋鏡,光生百鍊金。分將賜群臣,遇象見清心。臺上冰華澈,窗中月影臨。更銜長綬帶,留意感人深。”
吟罷,李隆基含情凝睇身旁的江采蘋,眉語目笑,觸目淨是濃濃情意。郎情妾意,脈脈有情,別有情趣湧心頭,此時無聲勝有聲,偌大的殿內彷彿空化為二人世界。
正文 第236章 關心則亂
千秋鏡分賜鏡、獻鏡兩類,凡帶“千秋”銘的均屬賜鏡,有盤龍、對鳥兩種,旨在粉飾太平。千秋節賜鏡意在教化臣僚,兼示恩寵,群臣獻鏡一表賀壽,二作頌德。除卻金鏡,四品以上官員尚可得賞珠囊、縑絲,五品以下多獲賜束帛有差。
李隆基適才所題一詩即為賜鏡詩,當年張說曾賦詩一首,以承隆恩,“寶鏡頒神節,凝規寫聖情。千秋題作字,長壽帶為名。月向天邊下,花從日裡生。不承懸象意,誰辨照心明。”,可惜幾年前人已卒亡。為此張九齡當時有上《千秋金鑑錄》一篇作賀儀,力勸李隆基當以歷代興衰為鑑勵精圖治。
張說、張九齡曾同朝為相,與姜皎共為李隆基繼承大統前的肱骨之臣,今下皆與世長辭。每每悼念,李隆基心下也是百感交集。“花萼樓前春正濃,濛濛柳絮舞晴空。金錢擲罷嬌無力,笑倚欄干屈曲中。”,遙想花萼樓初建時候,逢至千秋節,常在此歡宴群臣親貴,“八月平時花萼樓,萬方同樂是千秋。傾城人看長竿出,一伎初成趙解愁。”,昔年的盛況歷歷在目,身邊的親信卻一個個老逝,怎不感慨萬端。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花萼樓,花復萼,萼承花,取意正是謂手足之情。是以,一直以來李隆基待幾個兄弟均不薄,尤其是與寧王李憲、薛王李業,箇中原由,說來話長,當日李憲辭讓皇位,後又代為撫養壽王李瑁成人,李憲溘然長逝後,李隆基著實大慟,追諡其為“讓皇帝”,號其墓為“惠陵”。故,今時凡是凡事李隆基實不希苛勉薛王叢。
徜徉於梅林間,晚風輕拂,白日的暑熱抵減許多,置身林中,稀碎的蟲鳴若有若無。忽近忽遠,好不愜爽。夜色如畫。寧謐的極致,幽遠的出塵。
步入梅亭,江采蘋攬一攬肩上的霞帔,頷首向李隆基:“嬪妾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隆基正襟危坐於石凳上,龍目微挑:“愛妃有話,但說無妨。”
先時宮宴散饗時分,李隆基便執過江采蘋玉手徑直襬駕來梅閣。看著聖駕離去,武賢儀、常才人等後。宮妃嬪恭送於花萼樓殿門外。縱使心下氣急,再不情願卻也沒法子。由花萼樓徒步至梅林,這段路說短不短說長不長,酒足飯飽之餘。儘管權當踱步,故才未乘坐龍輦,適中歇下腳總不失分寸。
淺勾唇際擺正宮裝,江采蘋並未急於往下說問,反而差吩雲兒、彩兒道:“時辰尚早,本宮陪陛下在亭內乘會兒涼,汝二人且回閣,將備下的茶水端來。”
“是。”雲兒、彩兒忙應聲,即刻恭退出梅亭,朝梅閣疾步去。
見狀。高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