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梗的野花,扛著農具上工的村民,歡笑奔跑的孩童,牲歌處處的原野;還有辛苦的箭術練習,困難的魔法課程,有趣的常識講座,五花八門的藥草知識,最喜歡的音樂和占卜課一切的一切,就像刻在心坎上一樣,那麼清晰,歷歷在目。
“神官,你陪我一起去旅行好不好?”楊陽差點脫口而出,好容易忍住,她知道答案肯定是否定的:神官走了,西芙利村怎麼辦?桑陶宛領怎麼辦?
“我打算讓耶拉姆陪你們一塊兒去。”
楊陽驚訝地睜大眼,坐直身,看著對方:“真的?”
“嗯。”神官笑道,“耶拉姆謹慎細心,冷靜可靠,有他陪著你和昭霆,我就放心了。”楊陽綻開喜悅的笑容:“太好了!有耶拉姆在,不說別的,光伙食和財政就不用我們操心了,但你怎麼辦?”神官不悅道:“我這麼大的人,難道還不會自己照顧自己!”楊陽用憐憫的口吻道:“你真的這麼認為?”神官敲了她一記。
楊陽揉著被打痛的後腦勺,心情輕快不少。雖然不能和神官一起旅行還是很遺憾,但有耶拉姆幫忙,這趟旅行應該能提早結束,就可以早點回來,再見到神官,還有村裡的大夥——太好了!
砰地靠在青年的胸膛上,少女滿足地閉上眼。
“喂,在這兒睡會著涼的。”
“沒關係,睡著你抱我回床上。”
“你們的房間不是掛了塊牌子‘閒人勿進’嗎,我怎麼進去?”
“你也知道你是閒人啊。”楊陽笑嘻嘻地張開眼轉過頭,視線卻定在對方胸前。銀色的十字形墜飾在月光下閃現出水波般的光暈。這條項鍊,楊陽並不陌生,懸崖下那晚和神官被雪露特所傷那次她都見過,但像現在這麼仔細看還是頭一次。細細的銀鏈串著秘銀打造的項墜,形狀是飛龍和十字架,龍身還纏繞著長春藤,架上雕著精細的花紋,似乎是件頗有價值的古董,造型也很獨特。注意到她的打量,神官主動解釋:“這條項鍊,據說是我父母留給我的。”
“”
“但我一直很懷疑,德修普家的徽章明明是獅子和百合,而且也沒有其他家族的徽章是這樣,所以我想這應該是我義父為了安慰我專門請人打造的,免得我以為我爹孃是吝嗇胚,除了一條命什麼也沒留給我。”
楊陽沉默,不知如何介面。忽然,神官轉過頭,用一種認真的語氣問:“陽,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呃!”楊陽一愣,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嗯你很開朗,很風趣,非常敏銳,有時候又很迷糊你很強,很可靠,非常博學,也非常聰明,就是臭屁了點,再有——你非常貪杯,還很懶。”頓了頓,她得出結論:“總之,你很討人喜歡!”
“討人喜歡?”神官皺著眉聽到最後,深深苦笑,“對,我很希望討別人歡心。”
“神官?”
銀髮青年無意識地抓緊項鍊,緩緩道:“我常常感到不安,覺得自己是個虛幻的人,是個其實不存在的影子。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沒道理的想法,可是從小到大,這份恐懼就一直盤旋在我心底,沒有片刻消失,所以我到處旅行,結交許許多多朋友,多到我都記不住,還是不夠,我想讓更多的認識我、記得我、喜歡我!為此我拼命努力,只要‘朋友’拜託我做的事,無論如何我都會完成,因為我什麼也沒有,我只有朋友,但我偶爾回想,覺得這個被許多人喜歡的‘自己’是我刻意造出來的,真實的我也許根本不是這樣”
“胡說八道!”楊陽再也聽不下去,一把抓住他肩膀,大聲道,“什麼叫真實的你不是這樣!那我現在抓著的人是誰?幽靈啊!說來說去,你壓根是在鑽牛角尖!人嘛,誰不希望別人喜歡自己,難道希望別人討厭自己?你會那麼想是理所當然。我想,你之所以常常不安,是因為你是孤兒的關係。像我和昭霆,剛來這個世界時,我們也覺得人海茫茫,舉目無親,整個人好像空了一樣,但是現在已經好了,因為有你,有耶拉姆,有村裡的大家在,你們就像我們真正的家人,所以我們不再覺得孤單寂寞——你為什麼不把我、昭霆和耶拉姆視為親人呢?不要視作朋友或徒弟!”
“親人嗎?”神官喃喃道,搖了搖頭。楊陽心一沉,同時又覺得有些竊喜,似乎,她並不希望他把自己當作家人。
“不是的,陽,你不明白,我很重視你們,你們三個的確就像我的家人,我不稀罕我那素未謀面的父母,從來就不,我的不安只針對我這個‘人’。”
“我不懂”楊陽挫敗地道。神官笑了笑:“其實我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