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清涼已是有些散去。林偵抬手解開領口的扣子,拿起茶碗要喝水才見已經幹了,正要叫王九,忽見門邊站了個人。這一眼看過去,心裡咯噔一下,趕忙起身跪地,“兒臣奕楨參見皇父!”
隆德帝負手而立,一身薄綢長衫連腰帶都未結,十分隨意,“起來吧。”
“皇父有話要問兒臣只管叫兒臣前去,怎勞動聖駕親臨?”
“並無話。”隆德帝擺擺手,抬步走到桌旁,隨手拿起林偵書寫的記錄翻看著,“朕夜裡批奏摺亦過了時辰,想往山上走走再歇,路過看你房中亮著燈就過來瞧瞧。”
“皇父為國事操勞,亦要保重龍體才是。”林偵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從王九手中接了茶,捧著手中奉上,“皇父,用些紅棗參茶。”
“不必了。”
隆德帝擱了冊子,轉身看著林偵打量一下,“穿上外袍,隨朕一道上山。”
“兒臣遵旨。”
……
昨日雨後山上積下水霧,天邊露出一條光線,照得山林霧氣朦朦,鳥兒輕啼婉轉,幽深的綠清新涼爽,沁人心脾。
林偵攙扶著隆德帝,父子二人走在山間青石道上,一路說著話,“朕年歲大了,夜裡睡不著,看看奏摺打發時光。你倒也常熬夜麼?”
“哦,也不常。只是落下的多,不下些功夫,恐辜負大哥有心栽培之意。”
“奕杬輔理朝政多年,跟著他好生學著。”
“是,兒臣定當竭盡心力。”
“朕原想明年再放你下去,奕杬倒先提了,也罷,早些歷練也好,只是,書還是要讀。”
“是。”
第一次與隆德帝這麼近距離接觸,沒有燈光,昏暗中,老父的聲音倒覺慈祥,林偵也放開些膽子,“皇父的書,兒臣至今讀了不足十分之三。”
“嗯,不急,要沉下心參透文中之意,莫要貪多,流於浮表。”說著,隆德帝略頓了頓,“這些年你功課倒還沒有落下多少。”
林偵點點頭,接受著來自老父第一次隱晦的誇讚。
“你對西洋格致學倒是用心。”
“哦,”林偵笑笑,“原是覺著新鮮,伯倫特也是個有趣之人。後來學著方見格致學理論之精,數字雖枯燥,深究起來,大有學問。”
“嗯,”隆德帝點點頭,“伯倫特是個博學多才之人,朕也隨他學了一年。如今他除去在文華殿教課,也在欽天監擔職。”
“皇父卓見,格致學於天文、地理均有建樹,若是能為我所用,必得助益。”
“嗯,此次承德避暑朕原本也點了伯倫特,後來他又請辭,說趁著夏日鬆土要往薊州研究什麼土質。回去後,你問問他,許是有些成果。”
“兒臣遵旨。”
說著話,已是來到積雪亭。霧氣越重,跟隨的小太監忙將絨毯子鋪在亭欄上,隆德帝託著林偵的手落座,捶了捶膝,“朕一向走不得山道,這麼一點子路倒覺乏累。”
“皇父哪裡話,兒臣記得兒臣小時候隨皇父往萬壽山去,一個人跑野了去,奴才們都尋不著,還是皇父追著找到兒臣。當時倒只管嚇哭了。”
隆德帝笑了,輕輕點點頭,“眾兄弟中,當屬你最頑皮。”
“比九弟還頑皮麼?”
四目相對,林偵一挑眉,父子二人一道笑了。
小太監奉茶上來,林偵伺候端了遞給隆德帝,自己解下腰間水袋。
“你倒帶了水?”
“是。”
“從小就是個水葫蘆。”
林偵笑笑,見隆德帝不飲自己的茶,只看向他,林偵忙把自己的水袋遞過去,隆德帝接過抿了一口,淡淡的鹹味又似酸甜。
林偵道,“這是兒臣自己調的。”
“嗯,倒是解渴。”
喝了水,見隆德帝的手還擱在膝處,林偵屈膝在身邊給他握了按摩,身後跟隨的王九也忙跪下,捧起另一條腿,不按摩,輕輕敲打起來。
正捶著,隆德帝眉頭一蹙,忽地低頭看王九,林偵有些納悶兒,“皇父,可是不適?”
隆德帝只管看向王九,“你倒知道朕腿疾之處?”
“回萬歲爺的話,奴才乾爹交代:萬歲爺早年腿疾,夏日雨後有酸癢之症,三分力敲擊患處可止。”
“哦?”隆德帝驚訝,“你乾爹是哪個?”
王九趕忙跪地,“回萬歲爺,奴才乾爹是原先乾清宮總管許世湛。”
“哦,”隆德帝道,“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