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滾熱的,茶杯卻是冷的。
老人自己盛茶,自己喝下。
“這是茶,昔茶。”老人在品味茶後的餘甘。
“我知道。”
“你知道?”
“你雖然會配製五麻散,但是藥材卻很難尋到。”楊錚笑著說:“何況今天這裡又沒有快死的人,你何必煮五麻散呢?”
老人忽然不說話,他一雙老意滿眶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楊錚,過了很久很久,才彎下身,從爐火旁拿出一把烏黑的劍。
劍鞘漆黑,劍柄也是漆黑。
黑得就彷彿蒼穹最深處最遙遠的那一片黑。
“久違了。”
楊錚也在看著那把漆黑的劍,忽然對它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有多久沒有見過它了?”老人問。
“八年了。”楊錚嘆了口氣。”八年過八個月零八天。”
“還有八個時辰。”老人說:“上次見它是黃昏,現在已是半夜了。”
“你的記性真好。”
老人悽然地笑笑。
“我每一秒每一分每一時每一夭每一月每一年都在祈求你能安心睡覺。”
“你如願了。”楊錚說:“我每天都睡得很安心。”
“我欠你的債——”“已還清了。”
“還清了?”
——什麼債,“是的。”楊錚說。
——同樣的夜,同樣的地方,老人治好了藏花中的毒。
老人終於慢慢地抬起頭,凝視著楊錚,他的臉上全無表情,瞳孔裡卻帶著一種很奇怪的表情,也不知那是種已接近解脫時的歡愉,還是無可奈何的悲傷,楊錚也在凝視他,發亮的眼睛裡,帶著種說不出的神情。
兩個人的目光接觸,彷彿觸起了一連串看不見的火花。
“我來了。”老人忽然說。
“我知道你會未的。”
“我當然會來,你當然知道。”老人注視他。”否則八年多前你又怎會讓我走?”
楊錚目光重落,再次凝視著老人手裡的劍,過了很久,才吐了口氣。
第六章 和夜一樣黑的劍
劍和黑夜溶為一體,同是漆黑。
老人凝望著漆黑的劍,過了很久,才嘆了口氣。
“八年前,我敗在你的鉤下。”
“也許你本不該敗的。”楊錚談淡他說:“只可惜你的人雖然未老,劍法卻用老了。”
老人沉默著,彷彿在咀嚼著他這兩句話。又過了很久才緩緩地問,“你看我已有多大年紀?”
老人滿頭白髮,臉上己刻滿了國心力交瘁而生的痛苦痕跡,看來疲倦而衰老,比楊錚初見他時彷彿又老了許多。
“十七八歲我就已成名,八年前,我也只不過三十六歲。”
老人說:“今年才四十五六。”
楊錚看著他的倦容和自發,不禁露出驚訝,八年多前,老人的頭髮只不過才開始泛白,那時楊錚以為他就算沒有六十,也有五十七八了。
“我知道我看來一定已是個老人。”老人笑了笑。”八年前我就已有了白髮。”
一楊錚嘆了口氣。
“我實在沒有想到,八年前的廣東龍五隻不過才三十六歲而已。”
老人笑容中充滿了淒涼。
“因為我的心血已耗盡,我雖然在這把劍上贏得了名聲和榮譽,卻也讓這把劍吸盡了我的精髓骨血。”
楊錚明白他的意思,一個人若已完全沉迷在一樣事裡,就好像已和魔鬼做了交易。
“你也算是學劍的,你若也像我一樣,為你的劍付出了一切,卻忽然”現別人一彈指間就可以將你擊敗,你會怎麼樣?“楊錚沒有回答。”這種事你當然不會懂的。”老人嘆了口氣。”因為你還沒有敗過。”楊錚想笑,大笑,他當然笑不出。——沒有敗過?二十年前,他就已敗了,敗給了命運。可是又有誰知道呢?他自己也不會說出來,他的苦水已浸入他的骨血裡,想吐都吐不出來。寬大的石桌上一塵不染,狄青麟的人也是一塵不染。”你說的這個有趣的人是準?“白色女人間。”廣東龍五。”“龍五黑劍?“白色女人有點吃驚。”你說的是否這個龍五?”“是的。”“他為什麼要殺楊錚?”“因為他欠楊錚的債。”“什麼債?”“劍債。”狄青麟淡淡他說:“八年前廣東龍五正如日中夭,手中一把黑劍不知嘗過多少名俠鮮血,有一天他突然遇見了楊錚……”
——鉤也算劍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