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沖天而起,濃煙被北風吹拂,斜斜飄去。
今年十一月,城隍廟附近被市政府劃為商業開發區,拆遷計劃就在這幾年進行,隔壁街道已經拆了一部份,剩下的這些房子被拆,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除了一些上年紀的老人們,對居住幾十年的老房子有感情,其他年輕人並沒有為此難受。
現在居民還淳樸認為地是國家的,只要給補貼和房子就行了,將老房子換成新房子,還佔了便宜,沒意識到自己家的地,以後會有多大價值。
偶爾也會碰到幾個釘子戶,一頓民族偉大復興之路聊完,再談談偉人對這種做法有多痛心疾首,多給兩三個小錢,也就搬走了。
因此,九十年代拆遷的滬市居民,並沒有落到什麼實惠,但因為分到的房子在不斷升值,比起其他地方的人,依然更加有錢。
城隍廟房子燃燒後的煙霧,已經飄到韓宣這邊,大概是知道這片地方沒救了,四面八方趕來的消防員,開始拆除靠近豫園的房屋,不讓火勢影響到這座歷史悠久的老園。
有位老頭坐在石墩上,蹺起二郎腿,手抓著二胡,拉起《二泉映月》。
聲音婉轉動人,或許是因為居住幾十年的老房子被燒了,有感而發吧,配上臉部悲天憫人表情,有種莫名的情緒在絃聲裡。
加布里爾他們第一次見到這種華夏樂器,原理類似小提琴,只不過做工粗糙了點,人種不同,但情感相同,他們也能體會到那種哀傷。
隨著遠處的一聲轟響,二胡聲停止了,老頭憤憤不平,指著那邊,笑罵小赤佬。
隨之而來的,是叫賣爆米花的聲音。
韓宣看了看白霧裡,那個跟小鋼炮似的東西,好長時間沒看到了,走過去蹲下來,遞給他兩塊錢,“我要大米的,不要玉米。”
“好嘞!我重新做,這些有人買了,你等等!”
那中年人擦擦黝黑的手,忙活完拿起鐵杯,從袋子裡挖出滿滿一杯米,再從小藥瓶裡倒出點糖精,一起裝進黝黑的
葫形壓力鍋當中。
關上閥門,架在火爐上開始用手搖,另一隻手拉風箱、扇扇子,一刻沒停下,被煙霧嗆得直咳嗽。
華夏老式爆米花機,有個格外霸氣的全稱:大炮手搖式爆米花機。
轉動時候有節奏咯吱咯吱響,不過幾分鐘時間,他停下了動作,站起身,彎腰拿個漁網那樣的細密長網兜,套在小鋼炮上。
韓宣趕緊往後退出幾米,捂住耳朵,傑森和歐文他們興趣十足,也照著他的動作學。
那位師傅找出根鐵棍,套在閥門上,下一秒,轟得聲!白霧蒸騰!
周圍的孩子們開心大笑。
網兜裡那些噴出來的大米,和進去時候相比,胖了兩圈,米香味很好聞。
中年師傅找出個牛皮紙袋,拎起網兜抖抖,解開前面的繩子,裝了兩袋才裝完。
韓宣抱著一袋,抓起把炒米塞進嘴裡,還是原來的味道,嘎嘣脆,有點甜。
另外一袋被加布里爾他們分了,今天晚上跟著男孩混,著實吃了不少東西。
滬市居民如今平均工資四百七十一塊,這幾個人就吃了三百多,但平均工資要是有用,那就沒那麼多掙扎在溫飽線上的人了,如今滬市大多人的工資,還不到四百塊。
精緻的木籠裡,裝著只胖喜鵲,應該和企鵝是親戚,都是黑身白肚皮,拖著長長的尾巴。
籠子的門開著,一位老頭正在拿草棒逗弄它,這種鳥養得時間長了會認主人,而且不到處亂跑,很好養。
它歪頭看向韓宣,跳在地上快步跑了過來。
韓宣見到站在自己鞋子上的喜鵲後,笑著抓起一小撮炒米餵給它,摸摸喜鵲光滑的身子,那老頭怕有人踩到它,笑眯眯在近處守著。
幾位包租婆打扮的婦人,趁火沒燒到自己家,搬了張方桌出來,開始洗牌打麻將,嚷嚷著晚上去豫園湊合一晚,決戰到天亮……
老房子燒起來很慢,不知道用了什麼劣質建材,一些黑煙味道難聞。
韓宣記不得晚上吃了多少東西,反正感覺再吃就要吐了,把牛皮紙袋扔給歐文,接著對加布里爾說道:“走吧,我們回去了。”
“車停在路那邊,著火了怎麼過去,我不認識路。”
“找唄,壓馬路,逛逛......”
晚上九點多鐘,九十年代初的滬市,已經率先有了夜生活。
霓虹燈招牌閃爍,電影院門口張貼著《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