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冰海,只是聽外番來的漁人說起過。他們給我們繪了海圖,族長動了心,召開全族會議,經過激烈討論,終於決定出海北上捕捉鬼火蝦,再運到京都轉手販賣。”
蘇度情聽得心馳神往,不住嘆息道:“海天之廣大,不由讓度情慨嘆自身之渺小。度情自詡博聞廣識,怎奈世事奇幻,總是有無法盡知的事情啊。”
元畏鯨點點頭,繼續說道:“那一日我們出海前去冰封海,天空晴朗,風向正好,海面平靜,船帆都鼓滿了風。船上水手心情愉快,高聲歌唱,收纜、放錨、調繩索、洗甲板……幹活格外賣力。我是船隊中最年輕的船長,加上我考中過鄉舉,看過些書,船上族人水手都擁戴我,我自然意氣風發。”
“最初幾天,氣溫很高,太陽在中天久久曝曬,海水的熱度也很高,都成了乳狀,間或有長了翅膀的飛魚跳出來,又落回去。水手們忙於投網捕魚,再將捕獲的魚醃製好了,以作到了冰封海的食糧。”
“船行了大約一個月時間,氣溫就漸漸涼了,風也大了,夜間的寒冷,滴水成冰。我們就知道快到冰封海了,每日裡都很興奮,水手們做工就更勤快了,每日捕捉海獸剝皮製衣。一日復一日,船行無休止,太陽越來越小,北極之星越來越亮,只覺得天一日冷似一日,更奇怪的是黑夜的時間也一日比一日漫長,到後來便全然沒有了白晝,全剩下黑夜了。這是造化的奇觀,凡人總是難以想見。”
“終於,一日清晨,我在艙室中聽見領航水手的喊叫,那時候天還沒亮,我急忙披衣出來,到了船頭,只見那水手指著海浪,不住大叫。我探頭看去,原來海浪劈開的波浪中,竟然有很多碎冰。我不禁大喜,這麼說我們一定是快到冰封海了。”
講到這裡,他頓了頓,喝了一口酒。
蘇度情聽得入神,元畏鯨極有口才,說話便如同講故事一般,關鍵處還有停頓,增加效果。再加上他所講之事奇幻絕倫,匪夷所思,聽得蘇度情宛如夢境,連連擊節感嘆。
姜灃也忍不住道:“接著說啊。”
“好。”元畏鯨喝完了杯中酒,又去尋酒,蘇度情提起溫好的陶瓶,為他滿滿斟了一杯。元畏鯨謝過後,接著說道:
“船隊每日裡被海流帶著向北行,海上的浮冰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最後竟然是整塊的冰岩漂浮過來,又行了幾日,眼前豁然一亮,遠遠看見了大塊大塊的冰原。我們知道這是到了‘北溟’了。於是,領頭船下了命令,所有的船就都停下來了。我們聽過那些外番漁人講述的捕捉鬼火蝦的方法,蝦群多生活在深水中,成群浮游,一般晝潛夜浮,蝦群夜間浮於水面時發出螢光,可把一片海面變成碧色。這是一個訣竅。”
“果然,第三日上,我們就找到了蝦群,一網下去,就有兩千斤鬼火蝦捕了上來。到最後,木桶中、舢板中、甲板上都堆滿了蝦。我們取‘北溟’冰封海的大冰塊出來,置於底艙,再在底艙的四壁都釘了半尺厚的棉布,旨在保持木桶中蝦的鮮活……”
元畏鯨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眼睛也泛出光來,似乎當日的興奮還沒有過去。蘇度情可以想見到當日的情景:一大群水手歡呼雀躍,在嚴寒中光著膀子,頭上冒出白汽,肌肉上滿是汗珠,眼睛中發出興奮的光,手底下不停地忙碌工作。那是何等歡樂的場景呀!
元畏鯨聲音黯淡了下去,沉默了,眼神漂遠了,卻不知想些什麼,姜灃和蘇度情誰也不敢驚擾他。好久以後,元畏鯨才接下去說道。
“我們在那裡捕獲了大約八萬多斤的鬼火蝦,天卻越來越寒冷了,全天都是黑夜,根本看不見太陽,很多人因為很久沒吃過菜蔬,面板都潰爛了。於是我們覺得該回家啦。那一日,船隊掉頭向南返航,我們興高采烈,等待到京都後的盛宴狂歡。誰料到……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那一日我們剛剛出了冰封海,就遇到了災禍!”
姜灃沉吟著,問道:“可是風暴麼?”
“哼!”元畏鯨不屑地說道:“風暴算得了什麼?番僚元家的人還沒見過風暴麼?”
“可是!可是,”蘇度情忍不住問道,“可是那海上還有比風暴更可怕的事情麼?”
“不錯……”元畏鯨嘆了一口氣,道:“正是有比風暴可怕百倍的事情,我就是親身遇見到了。”
姜灃恍然道:“明白了!可是遇見了鯨魚麼?”
“正是遇見了鯨魚!”元畏鯨看見蘇度情一臉迷茫,便解釋道:“大海之中有一種很可怕的生靈,叫做鯨魚。體型龐大達二十丈,身上生滿各種寄生的海蠣,鋒銳如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