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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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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的孃家充其量只是個小康之家,這個話題我們在以前說過,因為二太太生得標緻,上門提親的絡繹不絕,但是陳家給二太太選了玉斗的保和堂蔣家。蔣家世代豪門,與陳家匹配,自然是極有臉面的事,這個話題我們以前好像也說過。

二太太的父親賣了兩頭牛給二太太置辦了妝奩,他跟二太太說,女兒呀,爹給你選個大家是為了你出息,要是嫁個窮家兒,你一輩子受苦不說,下輩兒孫也受苦,你要好好做人,別讓人家說咱們小戶人家沒家教。

二太太很感激爹,給爹磕了頭,二太太的母親抱了即將上轎的女兒,哭得兩行鼻涕兩行淚,末了兒把手腕上的金鐲子捋下來戴在了二太太手腕上。

現在這一切都打在一個藍底碎花面的包袱裡了,二太太要用它贖丈夫二老爺的命。

二太太第二件想起來的事是關於大老爺。大老爺摟著她時的陶醉神態,大老爺樂而不疲地將歡樂注入她的體內,二太太平時想起更多的便是這些,有時也想大老爺吃飯時下巴上那撮抖動的山羊鬍子,然後二太太就想到山羊反芻,再然後二太太就忍不住竊笑。

但是今天二太太簡單地想了一下大老爺最後一次陪她睡覺的情景,然後猜測大老爺如何在外奔波夜宿,如何晝夜兼程地往回趕,如何在聽到二太太不幸辭世的訊息後痛哭號啕,當然這些都是想象。

二太太再想起來的事當然是大太太蔣周氏以及她肚裡的孩子。大太太是個好女人,大太太才是真正擁有大老爺的人,並且能夠為保和堂傳宗接代,大太太永遠還是大太太。

可是二太太呢?二太太是誰?幾十年以後花容不在的二太太會是個什麼情景?有誰還會記得二太太曾經是保和堂的內當家呢?二太太當然是被遺忘在銀杏谷院裡無人問津,或者乾脆趕到伙房裡當僕婦,也許會終日關在哪間閒屋子裡等死,就像一件無用的物品丟在哪個角落裡,落得滿身灰塵,然後大少爺,就是大太太肚裡那個孩子,推開屋門看到蜷臥在炕上半死不活的二太太,問,二嬸,你還活著嗎?與前面的情景一樣,這同樣是二太太的想象,想象有時跟現實相差千里。

二太太還想起秀兒,跟著想起牛旺,然後幻想自己跟秀兒同時懷上了孩子,孩子的父親竟然都是牛旺!二太太自己罵自己荒唐無恥,這念頭應該丟到大西河裡去,二太太現在還是二太太,怎麼會隨隨便便想一個毫無來由的男人?天下男人多的是,難道都要去想嗎?那成什麼女人了?

二太太越是想把牛旺的形象趕走,牛旺就越往她腦袋裡鑽,人的念頭是個非常古怪的東西,二太太就煩了,把眼睛合了想其他的事,慢慢地念頭就轉到高鷂子身上來了。

高鷂子肯定知道二太太晌午的時候要到蔣家祖墳來,他也許會悄悄跟了來藏在哪個墳頭後面暗中保護,他清早是聽到裂瓜嘴說的話了,當然不會明著來。二太太想,看來只有指望高鷂子能跟強盜一搏了。

誰也不行,誰也抵擋不了!二太太聽到一個男人用十分堅定的語氣這麼說。二太太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沒看見面前有人,以為是恍惚了。但那男人又說,這是劫數,躲不了的!

二太太猛一掉頭,那男人果然在她側面。他靠著老太爺蔣翰雉的墳頭,地面一塊石頭上鋪著一塊油乎乎的草紙,草紙上是一堆滷好切碎的豬蹄兒,還騰騰的冒熱氣兒,一個男人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穿了教書先生的衣裳,戴了頂怪模怪樣的帽兒,左手握了酒葫蘆,右手抓了地上的滷豬蹄兒,盤腿坐在那兒大吃二喝,然後看看二太太,很一本正經地說,你吃不?熱的,香著呢。

二太太認得這豬蹄兒是保和堂熟食鋪子做出來的,只有保和堂的王師傅才有這手藝。二太太就問,你是誰?咋會在這兒吃東西?

那男人說,我就是我,我餓了就吃東西,這地方不讓吃嗎?

二太太覺得他說得有趣,把一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來了,聽這個男人的口音不像正經北方人,生得又白淨,顯然跟苗樹樑上的強盜不沾綱。就問他,你為什麼到這兒來?你叫什麼?

男人把嘴裡的豬蹄兒嚥了,又用嘴巴吸吮手指上的油脂,然後又喝一口酒,對二太太的話充耳不聞。

二太太嘆了口氣,說,你這人也是有點怪,在暖乎乎的鋪子裡不吃,跑到這墳灘子裡來吃,冷冰冰的吃了要拉肚子。

那人還是不說話,只顧了吃豬蹄子喝酒,把一張嘴巴弄得嘰呱亂響,讓二太太看得好不心煩。

二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