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有半杯茶時之久,差人已走了進來,向狄公請安站下。狄公道:“本縣有朱簽在此,明早天明,速赴皇華鎮高家窪兩處,將土工地甲,一併傳來,早堂問話。”差人領了朱籤,到了班房,向著眾人道:“我們安靜了兩天,沒有聽什麼新聞,此時這沒來由的事,又出來了。不知太爺又聽何事,忽然令我到皇華鎮去呢。你曉得那處地甲是誰?”眾人道:“今日何愷還在城內,怎麼你倒忘卻了?去歲上卯時節,還請我們大眾在他鎮上吃酒,你哪如此善忘?明日早去,必碰得見他。這位老爺遲不得的,清是清極了,地方上雖有了這個好官,只苦了我們拖下許多累來,終日坐在這裡,找不到一文。”那個差人聽他說是何愷,當日回到家中,安息了一夜,次日五更就忙忙的起身。
到了皇華鎮上,先到何愷家內,將公事丟下,叫他夥計到高家窪傳那土工,自己就在鎮上。吃了午飯,那人已將土工帶來,三人一齊到了縣內。
差人稟到已畢,狄公隨即坐了公堂,先將何愷帶上問道:“你是皇華鎮地甲麼?哪年上卯到坊,一向境內有何案件,為何誤公懶惰,不來稟報?”何愷見狄公開口,就說出這幾句話來,知他又訪出什麼事件,趕著回道:“小人是去歲三月上卯,四月初一上坊,一向皆小心辦公,不敢誤事。自從太爺到任以來,官清民安,鎮上實無案件可報。小人蒙思上卯,何敢偷懶,求太爺恩典。”狄公道:“既是四月到坊,為何去歲五月出了謀害的命案,全不知道呢?”何愷聽了這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身上,心內直是亂跳,忙道:“小人在坊,晝夜逡巡,實沒有這案。若是有了這案,太爺近在咫尺,豈敢匿案不報?”狄公道:“本縣此時也不究罪,但是那鎮上畢順如何身死?汝既是地甲,未有不知此理,趕快從實招來!”何愷見他問了這話,知道其中必有原故,當時回道:“小人雖在鎮上當差,有應問的事件,也有不應問的事件。鎮上共計有上數千人家,無一天沒有婚喪善事,畢順身死,也是泛常之事。他家屬既未報案,鄰合又未具控。小人但知他是去年端陽後死的。至如何身死之處,小人實不知情,不敢胡說。”狄公喝道:“汝這狗頭倒辯得清楚,本縣現已知悉,你還如此搪塞,平日誤公,已可概見。”說著,又命帶土工上來。
那個老漢,聽見縣太爺傳他,已嚇得如死的一般,戰戰兢兢地跪在案前道:“小人高家窪的土工,見太爺請安。”狄公見老漢這形樣,回想昨日他跑的時節,心下甚是發笑。當時問道:“你叫什麼,當土工幾年了?”那人道:“老漢姓陶,叫陶大喜……”這話還未說完,兩旁差人喝道:“你這老狗頭,好大膽量,太爺面前,敢稱老漢,打你二百刑杖,看你說老不老了!”土工見差人吆喝,已嚇得面如土色,趕著改口道:“小人該死!小人當土工,有三十年了,太爺今日有何吩咐?”狄公道:“你抬起頭來,此地可是鬼門關了麼?你看一看,可認得本縣?”陶大喜一聽這話,早又將舌頭嚇短,心下說道:“我昨日是同那郎中先生說的此話,難道這話就犯法了?這位太爺,不比旁人。”眼見得尊臀上要露醜了,急了半晌,方才說出話道:“大爺在上,小人不敢抬頭。小人昨日魯莽,與那賣藥的郎中,偶爾戲言,求大爺寬恕一次。”狄公道:“汝既知罪,且免追究。汝但望一望,本縣與那人如何?”
老漢抬頭一看,早已魂飛天外,趕著在下面磕頭說道:“小人該死,小人不知是太爺,小人下次無論何人,再不敢如此了。”眾差看見這樣,方知狄公又出去察訪案件。只見上面說道:“你既知道那個墳家是畢家所葬,他來葬的時節,是何形像,有何人送來,為何你知道他女兒變了啞子?可從實供來。”老漢道:“小人做這土工,凡有人來葬墳,皆給小人二百青錢,代他包冢堆土等事。去歲端陽後三日,忽見抬了一個棺柩前來,兩個女人哭聲不止,說是鎮上畢家的小官。送的兩人,一個是他妻子,那一個就是他生母。小人本想葬在亂家裡面,才到棺柩面前,忽那裡面咯咋咯咋響了兩聲,小人就嚇個不止。當時向他母親說道:‘你這兒子身死不服,現在還是響動呢。莫非你們入殮早了,究竟是何病身死?’他母親還未開口,他妻子反將小人哭罵了一頓,說我把持公地不許埋葬。那個老婦人,見她如此說法,也就與小人吵鬧起來了。當時因她是兩個女流,不便與她們爭論。又恐這死者是身死不明,隨後破案之時,必來相驗,若是依著亂冢,豈不帶累別人?因此小人方將他另埋在那個地方。誰知葬了下去,每日深夜,就鬼叫不止,百般不得安靜。昨日太爺在那裡時候,非是小人大膽,實因不敢在那裡耽擱。這是小人耳聞目見的情形,至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