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詩呢?可見得這些禮儀節目,不過是教化上應用的傢伙,他不是認真可以教化人的。要教化人,除非從心上教起;要從心上教起,除了讀書明理之外,更無他法。古語還有一句說得豈有此理的,說甚麼‘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我最不佩服。或是古人這句話是有所為而言的,後人就奉了他做金科玉律,豈不是誤盡了天下女子麼?”我道:“何所為而言呢?”姐姐道:“大抵女子讀了書,識了字,沒有施展之處,所以拿著讀書只當作格外之事。等到稍微識了幾個字,便不肯再求長進的了。大不了的,能看得落兩部彈詞,就算是才女;甚至於連彈詞也看不落,只知道看街上賣的那三五文一小本的淫詞俚曲,鬧得他滿肚皮的佳人才子,贈帕遺金的故事,不定要從這個上頭鬧些笑話出來,所以才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一句話。這句話,是指一人一事而言;若是後人不問來由,一律的奉以為法,豈不是因噎廢食了麼?”我母親笑道:“依你說,女子一定要有才的了?”姐姐道:“初讀書的時候,便教他讀了《女誡》、《女孝經》之類,同他講解明白了,自然他就明理;明瞭理,自然德性就有了基礎;然後再讀正經有用的書,哪裡還有喪德的事幹出來呢。兄弟也不是外人,我今天撒一句村話,象我們這種人,叫我們偷漢子去,我們可肯幹麼?”嬸孃笑道:“呸!你今天發了瘋了,怎麼扯出這些話來!”姐姐道:“可不要這麼說。倘使我們從小就看了那些淫詞豔曲,也鬧的一肚子佳人才子風流故事,此刻我們還不知幹甚呢。這就是‘女子無才便是德’了。”嬸孃笑的說不上話來,彎了腰,忍了一會,才說道:“這丫頭今天越說越瘋了!時候不早了,侄少爺,你請到你那屋裡去睡罷,此刻應該外言不入於閫了。”說罷,大家又是一笑。
我辭了出來,回到房裡。因為昨夜睡的多了,今夜只管睡不著。走到帳房裡,打算要借一張報紙看看。只見胡乙庚和一個衣服襤褸的人說話,唧唧噥噥的,聽不清楚。我不便開口,只在旁邊坐下。一會兒,那個人去了,乙庚還送他一步,說道:“你一定要找他,只有後馬路一帶棧房,或者在那裡。”那人徑自去了。乙庚回身自言自語道:“早勸他不聽,此刻後悔了,卻是遲了。”我便和他借報紙,恰好被客人借了去,乙庚便叫茶房去找來。一面對我說道“你說天下竟有這種荒唐人!帶了四五千銀子,說是到上海做生意,卻先把那些錢輸個乾淨,生意味也不曾嘗著一點兒!”我道:“上海有那麼大的賭場麼?”乙庚道:“要說有賭場呢,上海的禁令嚴得很,算得一個賭場都沒有;要說沒有呢,卻又到處都是賭場。這裡上海專有一班人靠賭行騙的,或租了房子冒稱公館,或冒稱什麼洋貨字號,排場闊得很,專門引誘那些過路行客或者年輕子弟。起初是吃酒、打茶圍,慢慢的就小賭起來,從此由小而大,上了當的人,不到輸乾淨不止的。”我道:“他們拿得準贏的麼?”乙庚道:“用假骰子、假牌,哪裡會不贏的!”我道:“剛才這個人,想是貴友?”乙庚道:“在家鄉時本來認得他,到了上海就住在我這裡。那時候我棧裡也住了一個賭棍,後來被我看破了,回了那賭棍,叫他搬到別處去。誰知我這敝友,已經同他結識了,上了賭癮,就瞞了我,只說有了生意了,要搬出去。我也不知道他搬到那裡,後來就輸到這個樣子。此刻來查問我起先住在這裡那賭棍搬到那裡去了。我那裡知道呢!並且這個賭棍神通大得很,他自稱是個候選的郎中,筆底下很好,常時作兩篇論送到報館裡去刊登,底下綴了他的名字,因此人家都知道他是個讀書人。他卻又官場訊息極為靈通,每每報紙上還沒有登出來的,他早先知道了,因此人家又疑他是官場中的紅人。他同這班賭棍通了氣,專代他們作引線。譬如他認得了你,他便請你吃茶吃酒,拉了兩個賭棍來,同你相識;等到你們相識之後,他卻避去了。後來那些人拉你入局,他也只裝不知,始終他也不來入局,等你把錢都輸光了,他卻去按股分贓。你想,就是找著他便怎樣呢?”我道:“同賭的人可以去找他的,並且可以告他。”乙庚道:“那一班人都是行蹤無定的,早就走散了,那裡告得來!並且他的姓名也沒有一定的,今天叫‘張三’,明天就可以叫‘李四’,內中還有兩個實缺的道、府,被參了下來,也混在裡面鬧這個頑意兒呢。若告到官司,他又有官面,其奈他何呢!”此時茶房已經取了報紙來,我便帶到房裡去看。
一宿無話。次日一早,我方才起來梳洗,忽聽得隔壁房內一陣大吵,象是打架的聲音,不知何事。我就走出來去看,只見兩個老頭子在那裡吵嘴,一個是北京口音,一個是四川口音。那北京口音的攢著那四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