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佰能在旁邊笑問保成,真的會不疼?要看看保成頭上的疙瘩。
保成一邊犟答說不疼、就是不疼!一邊就伸出來頭,讓佰能扒著看。哪知道,佰能根本就不是關心保成疼不疼,而是會在保成頭上的疙瘩處,再猛摁一下。看著保成疼得齜牙咧嘴,佰能也不管夢周的表情,只管笑著跑開了。
夢周從小不愛說話,這跟他的家庭有很大的關係。從他記事那一天,他的家裡好象就是愁苦多、歡樂少。先是夢周的母親老害牙痛,犯起病來,臉腫起半邊,吃不下一口飯。這本該不是小孩子操心的事,但,不知為什麼,小小的夢周心裡,總比別的孩子裝得事多。
還很幼小時,夢周看到母親害牙痛,就扒開母親捂著鰓幫的手哭。母親痛得輕一點,他的哭聲就小一些,母親痛的重一些,他就哭得嗓子都啞了。再大一些時,他就蹲在母親腳前,默默地盯著母親看,真就想把那該往死裡詛咒的牙痛病,替母親害了。
夢周還在孃的懷抱裡時,大隊裡要開展階級鬥爭,公社裡讓每村都得有個批鬥物件。陳夢集的人,家家都是窮得‘叮噹’響的窮鬼。找不到批鬥物件,上級又不答應。沒辦法,大隊書記在開會的時候,就讓人背毛主席語錄,背不上來的就是批鬥物件。
那個年代,誰不會幾句毛主席語錄啊?幾次大隊全體農民會議下來,還就有人背錯了。背錯毛主席語錄的是保成娘,那時候,廣播天天有一句“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保成娘以為自己記得老好的,背出來後,卻爆笑了會場。
保成娘背的是:“光脊樑,狠狠凍,不穿褂”。大隊書記說保成娘反動,決定鬥爭她。
大隊書記叫瓢,是佰能的爸爸。那是個,頭上沒扎一根毛的禿子。為了掩飾自己頭上沒毛,瓢書記無冬立夏,都戴著一頂綠色的軍帽。只不過夏天戴的是單帽,冬天戴的是棉帽。不守著佰能的時候,保成一看到瓢書記的影子,就指著他的帽子,小聲唱:
你的帽子幾毛幾?
差不多的買不起。
我說給他賣了吧,
他說留著包蛋皮。
保成唱這些的時候,看到夢周也笑了。保成就喜歡夢周對他笑,認為自己居然能逗夢周笑,那他一定是正確的。於是,他更加來勁,甚至不怕被佰能聽到,就衝著瓢書記的背影唱:
小禿子、上廟臺,載了個禿跟斗,撿了個禿小錢,買了個禿饃饃,招來個禿老伴。禿子吃,禿子看,禿子打架禿子勸。禿子去告狀,一告告到禿衙門,禿衙門,禿板凳,單打禿子的屁股蛋。
瓢書記把保成娘要作為鬥爭物件,報到了公社裡。公社幹部卻認為保成娘是丫環出身,是生活在舊社會最低層的貧下中農。她沒有文化,背錯語錄不但情有可原的,還是貧下中農可愛的一種表現,公社不同意把她作為鬥爭物件。
瓢書記找不到鬥爭的物件,篩來選去,只有夢周爺爺,解放前做過私塾先生,家裡的日子曾經富足過。雖然老人早已在解放前去世了,解放後,成秀也是貧下中農。但比起村裡其他戳牛屁股的人家,他家還是略顯與眾不同一些。階級鬥爭不能沒有鬥爭物件,瓢書記就把夢周的父親成秀,列為了鬥爭物件。
夢周的父親成秀,本就是個性格懦弱的人,又沒有三、五個親弟兄或近門。單門獨戶的,平時在村裡,雖是拿笑臉對人,也免不了會被人家指著鼻子辱罵。這時,他也多半會沖人家笑說:“罵都讓大風颳跑了,也長不到身上。”
小河岸邊的人家(7)
也應了那句‘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的古話。見成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人家心裡的氣就更大了。往往不問青紅皂白,走到跟前一巴掌搧他臉上。嘴裡還問他是不是男人,有一點骨氣,也該扎尿窯子裡死去了?!男人打男人,巴掌自然是很重的。成秀這時眼睛裡噙著淚水,一隻手捂住爍熱的腮幫子,問人家打誰。
打人的不依不饒,擰著脖子說:“我打你!”
成秀哭著說:“我也沒得罪你,打我弄啥?”
人家說今天手癢了,就想打他,看他能怎樣?
成秀平白無故地捱打,心裡自然是委屈的。但他確實不敢跟人家討什麼說法,只是嘴裡還有些硬氣,對人家說:“你打我中,你打別人就不中。”
成秀的唯唯諾諾,也讓夢周的娘心裡邊憋屈。在一、在二、不再三,夢周的娘終於有一天壓抑不住了,便拼了老命去護丈夫,發了瘋跟人家吵架。說只要她不被打死,她就要和人家說說理。
她在村子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