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北來,靜悄悄的跪在啟元宮的地下,他的頭默默的低垂,樣子恭敬無比,那個在顧府總是露著謙和敦厚笑容,總是胸有成竹的愚耕先生,仿若就是別人。
從二更,廖北來一直跪倒三更,臉上半分的不耐都不敢露出。終於,天授帝批閱完了桌面上所有的奏摺,內侍抬過一個平板,將奏摺仔細的,輕手輕腳的擺放整齊,抬了出去。
天授帝又仰起臉,有內侍手腳利落的為他蓋上布帕,許是完成了最大的工作,天授帝很放鬆的輕輕哼了一聲,然後淡淡的仰坐在那裡道:“恩,說吧。”
廖北來身體輕輕的抖了一下,忙更加端正的回話跪著回話,雖天授帝根本就沒看他。
廖北來彙報的內容很簡單,大多是圍繞著顧巖顧公爺的生活開始的,最近多在那位小妾處休息,會見了幾個舊部,顧府的消費情況,偶爾也說顧巖的長子顧茂德的一些行蹤。
因顧巖有個習慣,他家中用慣了的人,大多都是跟了他二十多年的舊部老奴,廖北來的情報工作彙報的也只是一些粗淺的東西,並沒有太多有價值的情報。
天授帝聽了一會,有些不耐煩的打斷:“恩,知道了。”
廖北來便閉了嘴。
內侍又換了一塊布巾為天授帝敷上,許是累得狠了,天授帝很久沒有說話,直到屋內某一株蠟燭出了一個燈花,天授帝方慢悠悠的問:“他們還是那種老論調”
“是,聚在一起,大多也就是說一些以前的舊事,與先帝如何親厚,救先帝如何驚險之類。”
天授帝伸出手,取下布巾,他臉上依舊帶著那種老表情,刻薄,譏諷,還用他特有的那股子尖酸的語氣道:“朕的這些老臣啊,一天不跟朕邀功,一天不提他們便吃不下飯,睡不好覺,生怕朕虧了他們。哎……說起來,早先跟著先帝的活著的也沒幾個了,由著他們吧,只要他們安安穩穩的,朕……也不會怎麼,顧巖今年有六十六了吧?”
“是,老公爺每日食肉三缽,聲音洪亮。”
“嗯……脾氣還是那般爆,搞得朕的早朝就像個坊市,一天到晚沒事做,就吹毛求疵,這個老東西,是越來越張揚了。”
“是。”
“最近京兆尹上了不少秘折,這京中有時真不像朕的天下,倒是像這幫老臣的天下了,哼……”
“是,顧府……卻也沒有,只是他家四少爺有時候會闖禍,不過是一些年輕人多吃了幾杯,聲音大一些,玩的跳脫了一些而已,倒是尚園子顧家那邊,比平洲巷子這邊卻張揚多了。”
“顧茂懷那老東西就不必提了,隨他,胄子(貴族子弟)教育如今也是大問題,不能放任。樂師府那邊人手依舊是不夠,國子學那邊也有問題……嗯……”天授帝輕輕用手,拍拍案几嘆息了下,當然,有些人,今上是提都不想提的,顯然尚園子還不夠入君耳的資格。
“是,有件事,臣倒是很在意……”
敬帝臉上露出一絲感興趣的樣子,微微坐直了,看著廖北來:“講。”
廖北來便將今日出來之後遇到的事情,詳細的做了彙報,天授帝越聽,越覺得有意思,到最後竟又重複的問了一次。
“他是這樣說的?”
“是!”廖北來便又把顧昭的話重複了一遍,他說完悄悄的瞄了一眼坐在上方的帝王,作為一個暗探,一個被帝王信任的暗探,他知道他瘙到了帝王的癢處,果然,帝王在笑,那張總是扁著的面具臉上,抽抽出了一絲絲笑紋紋。
“這話說的好啊,朕也想問問這些官吏,這些讀書人,九能六藝,聖人經典,如果通讀,這些問題很好解釋,這些人到底唸了幾本,嗯?倒是真的可以問問。”天授帝站起來,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後,嘴巴里喃喃的嘀咕著:“你說,這顧七到底在那裡學得這些?”
廖北來低下頭,將自己知道的一些情況詳細做了彙報,最後總結道:“……想那顧七,自八歲便靠著自己在南邊來回奔波,無依無靠的,經歷多了便有了這一番別人沒有的見識,這世間的學識,大多都是因磨難,因歷練,因挫折之後放有的,那顧七知道這些,卻也屬正常。”
敬帝微微點頭,揮揮手。
廖北來便微微站起,弓著身子退了出去。
最近,上京的閒篇兒不少,可供人咀嚼的閒話嗑子格外多,就拿這幾天來說吧,平洲郡公府的四爺,顧茂昌每日裡拿著一件奇怪的物事,見了讀書人扎堆他就一聲不吭的混進去。
讀書人嗎,愛清談,愛抬槓,愛鑽牛角尖,愛批判,愛評判,愛指